登天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晨光短笛

登天
陈晋铉
今年年初，我急于回家过春节，便到庆阳民航售票处购买去兰州的飞机票，不料，一等就脱过了三个航班。哪里来这么多人乘飞机呢？来到机场，只见许多农民打扮的人在候机室门前眺望。“他们是来参观飞机场的吧？”我心里这样想着。这时身旁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的农民老大爷问我：“城里同志，你看我这身体行么？”
“您是说……”我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一下愣住了。老大爷随即笑着说：
“我是说我这身体坐飞机行么？”
我不由对老大爷打量起来。只见他身穿全新厚棉衣，脚蹬“老头棉鞋”，头戴“列宁帽”。他那黝黑的脸上，绽出淳朴的微笑。
我看出了他内心的喜悦，忙答道：“您的身子骨行，行！”
他仿佛再也盛不下这满心喜悦，便主动同我攀谈起来。他说：“去年，高老哥——啊，我的邻居——坐飞机去兰州看媳妇子去了，那会儿，我心里就打算着也要坐一回飞机。今年真的就来了。看，这都是带给儿子的……”他蹲下去向我介绍他的“宝藏”：这是柿子、柿饼，那是核桃、锅盔、高庄馍馍，外带一条肥羊腿……我发现老汉对那只布袋子最是小心，他三次轻轻提起又放下，不知袋里装着什么宝贝。
“儿子在兰州工作？”我问。
“不。在金川……过去年年都是他回家乡过年。今年，给我抱了个孙娃子，建设又忙，我打个信告诉他，今年我去金川。说起来，这辈子我连县城都没见过，今天却坐上了飞机，真是一步登天了！哈哈哈……”
“儿子在金川，太远了。”我随口说了一句。
正在大笑的他，听到这话，倏地停止了笑，长叹一声，就默默地沉思起来。
不久，我们都上了飞机。老人的座位恰好就在我前一排。老大爷为了同我继续叙谈，特意同我的邻座换了个座位，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又讲起来了。
在三年困难时期，他用仅存的半袋柿子面打成了馍，含泪送心爱的儿子到西边的金川去谋生，总不能让孩子在家等死啊！不久，他儿子在金川当上了临时工，后来转为正式工人。儿子为报答父亲养育之恩，宁可不娶妻成家，用微薄的工资养活全家，因为农业总也盼不来好年景。
“打倒了‘四人帮’，又开了‘三中’全会，农民的光景可好起来了。我挖药材的钱，就够给儿子娶媳妇了……”
这两年，老大爷攒足了一笔钱，替儿子成了家。去年年终一算，除了一切开销，还多下来一笔可观的路费。所以，他就坐飞机去看儿子了。
老大爷久久地凝视大地，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事！兰州快要到了。老人缓缓地打开那只布袋子，哦，袋里装的原来是又香又甜的柿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