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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野先生的家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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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09-26
第7版()
专栏:

在藤野先生的家乡
陈泊微
从东京乘特快列车4个多小时,就到了面临日本海的福井县首府福井市。从福井市向北走不远,就是鲁迅的老师藤野先生的家乡芦原町。自从鲁迅的《藤野先生》一文传世以后,芦原町以及整个福井县都以有藤野先生与鲁迅的特殊因缘而感到骄傲。
藤野严九郎在世的时候,他的故乡一带还是贫穷的农村。如今,以温泉星罗棋布的芦原町为中心的地区,已成为日本海沿岸一个著名的游览疗养胜地。不过,我来芦原町并非为了观光,只是想探访藤野严九郎这位平凡而高尚的人物的遗迹。
我跟随芦原町町长齐藤五郎右卫门先生乘车来到叫作“下番”的街区,在马路旁的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一块刻有“藤野严九郎诞生之地”的小石碑就竖立在树林边。离石碑几步远处,有一栋陈旧的木板房,这就是藤野家的老宅,现在由藤野家的亲属——两位老年妇女居住着。
随着我们的来访,这座小房子里突然热闹起来。说来也巧,来访者之中还有鲁迅的孙子周令飞。周令飞于去年来日本学习,最近一家制片公司请求他给予合作,以便拍摄一部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的纪录影片。现在,摄影师拍摄了周令飞瞻仰他祖父的老师故居的场面。
在这栋老式木板房子里,我们坐在草席上同住在这里的两位老太太交谈起来。名叫高木寿枝(音译)的老太太,是藤野严九郎的亲侄女,今年七十一岁了。与她同住的老太太是藤野的本家(娘家姓藤野),名叫小岛敏子,自称从十五六岁起就在藤野严九郎的诊疗所当护士。原来,藤野严九郎的家庭是个医生世家,他的父亲藤野升八郎在明治维新以前曾在大阪学医,是第五代医生。藤野严九郎在鲁迅同他分别九年以后,辞去仙台医专教授之职,回乡开设了诊疗所,因此成了这个医生世家的第六代医生。小岛敏子回忆说:“那个时候,不象现在有什么健康保险,穷人有病也看不起病呀!但是严九郎先生心肠好,不管谁来看病,有钱没钱,先生都给治病呢!”一个医学教授辞职还乡,行医为业,过着隐居的生活,默默无闻地用他的医术为人们服务,这就是藤野严九郎在故乡人们心中留下的形象。这同鲁迅笔下那个朴素真诚、富有同情心的藤野先生的形象,是完全可以衔接起来的。
访寻过藤野严九郎的诞生地之后,又凭吊了他的坟墓。藤野家老宅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名叫福圆寺,严九郎的墓就在寺的后园里。墓前有一石碑,看碑侧文字,知是严九郎的次子龙弥所立。严九郎的长子恒弥已死,次子龙弥家在外地,因此,在藤野先生的家乡,已见不到他的直系亲属及其后代了。
周令飞在藤野严九郎的墓前献了鲜花,虔诚地鞠躬致敬。在鲁迅离别藤野先生75年之后,他的29岁的孙子来祭扫祖父的恩师之墓。抚今思昔,时代的变化是惊人的。摄影师将这个有意义的场面也摄入了镜头。
远在七八十年前,正当乌云笼罩中日两国关系的时候,一个日本知识分子,能够一反当时存在的轻蔑中国人的思想倾向,对于一个远离故国的中国留学生给予那样真诚的帮助和温暖的关注,以至使得鲁迅终生感激和怀念,并写下了极为感人的《藤野先生》一文。而悄然隐居的藤野严九郎,也因鲁迅的文章而逐渐为人们所知晓。今天,藤野先生在他的家乡以至在日本国,已经成了日中友好的一个崇高的先驱者和众所赞美的象征。正是因为这一点,在藤野先生去世数十年之后,在福井县内建起了一座意义深远的纪念碑。
这座建于1964年的纪念碑,竖立在福井市的足羽山上,人们称之为“惜别碑”。碑的正面镌有藤野先生的头像和他当年在照片背面书赠鲁迅的“惜别”两字,还有许广平亲笔书写的“藤野严九郎碑”六个字。背面的碑文深刻而精炼,据陪同前来的现任福井电视公司经理青园谦三郎先生介绍,是出自著名作家贵司山治的手笔。碑文概括鲁迅缅怀老师的话说:“先生于世为无名之人,于我是极伟大之人。”并作这样的记载:“大正五年藤野先生隐居于故乡福井,行医而成为农夫之友。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一日,终结七十二岁之一生。”
青园谦三郎先生说,贵司山治先生执笔撰写了这篇出色的碑文,却不肯在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而是写上了“藤野先生纪念会”的落款。贵司山治为建立这座碑而作的巨大努力是极其令人感动的。正是他,最早提出了建碑的倡议。根据青园先生的回忆,远在1961年9月,贵司山治第一次同当时福井新闻编辑局局长青园谦三郎建立了联系,不久就向他提出建议说,仙台已经建立了鲁迅纪念碑,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在福井建立藤野严九郎的纪念碑,并且发誓似的说:“不完成这件事,我就是死了也不撒手!”这使青园大为感动。他立即响应贵司的倡议。于是,两人携手合作,不懈地为筹建藤野纪念碑而四处奔走。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纪念碑终于建成了。1964年4月12日,在足羽山上隆重地举行了“惜别碑”的落成典礼。
是什么力量使得贵司山治产生了不建成藤野纪念碑死不罢休的誓愿呢?
当由佐藤春夫、增田涉合译的第一部《鲁迅选集》1935年在日本出版时,贵司山治得知,鲁迅要求将《藤野先生》一文收进选集,是因为他殷切地希望或许因此而得到他的老师的信息,但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转年他就去世了;而藤野先生仍然健在,并且知道了鲁迅的消息。这件事使得贵司山治当时非常难过。他说:“如果我在两年前知道藤野先生还健在,至少我可以给鲁迅去一封信……然后,他们师生的再次会面就可能实现了……因此,我总感觉,他们两位活着时没能再会面,乃是我的责任”。贵司山治是含着眼泪向青园述说自己的这种心情的。算是一点弥补吧,贵司山治在他主编的《文学向导》杂志1937年3月号的鲁迅特辑里,特地发表了藤野严九郎的谈话《谨忆周树人先生》。
贵司山治已在建立“惜别碑”九年之后逝世。他留下了不少著作,这是人们所知道的。但他对藤野先生和鲁迅所怀有的深厚的感情,他在困难的年代为建立“惜别碑”所作的非凡努力,却很少有人知道。
谈到足羽山上的“惜别碑”时,也不能不提到一位著名雕刻家的宝贵贡献。他是此碑的设计者,也是碑面雕像的作者。他为此付出了大量的时间、智慧和劳力,却不要任何报酬。他就是福井县出生的艺术家雨田光年先生,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
回过头来还要说到芦原町。福井县已经有藤野先生的纪念碑了,但是出生地没有他的纪念碑,家乡的人们为此感到遗憾。于是在町长和町议会议长的主持下,在芦原町内也建立起一座藤野先生纪念碑。碑的题字是请周海婴挥毫书写的。周海婴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周令飞还应邀出席了在1980年5月28日举行的落成仪式。
两座纪念碑是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的象征。它们生动地说明了,由藤野严九郎和鲁迅这样的先驱者在充满苦难的时代所播下的日中友好的种子,经过许许多多后继者的辛勤培育,已经深深地扎下根,发了芽,成长起来了,今天正在开放美丽的花朵。
在迎接鲁迅诞生一百周年的日子里,藤野严九郎家乡的一些人也在忙着做一些事情。一位先生已将藤野先生生前的事迹搜集起来,写成一本书。一个由青园谦三郎为团长、齐藤五郎右卫门町长为顾问的31人组成的友好代表团将去绍兴访问,然后参加北京的鲁迅诞生一百周年纪念大会。友谊一天天加深,交流越来越密切。
如果藤野严九郎和鲁迅有知,他们看到今天的情景,该是多么欣喜啊!(附图片)
建立在藤野先生家乡福井市足羽山上的“惜别碑”。陈泊微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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