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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儿童文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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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0-28
第5版()
专栏:

鲁迅与儿童文学
陈伯吹
鲁迅,是热忱关注而又身体力行儿童文学的著名大作家。鲁迅历来重视儿童,把儿童看成是世界的希望、民族的将来。他说,儿童“惟其幼小,所以希望就正在这一面。”又说:“要有茂林嘉卉,非先有这萌芽不可”。
鲁迅童年时代,爱读书、爱看戏、爱游戏,在钓虾、拾贝、刺猹等丰富的儿童生活中结交上知心朋友,在深厚的友谊里,熟悉了儿童的心理、思想、感情。1913年10月,他翻译了上野阳一的《儿童之好奇心》;翌年11月,又翻译了《儿童观念界之研究》。他在这样辛勤的艺术劳动中,更增强了对儿童的理解,加深了对儿童的认识,终于在《狂人日记》中喊出了“救救孩子……”这一震撼人心的最强音。下一年的10月,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明白无误地阐明:“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所以一切设施,都应该以孩子为本位……”
鲁迅首先慨叹“劳动者的孩子们轮不到受教育”;也对“很少有人为儿女提出家庭教育的问题,学校教育的问题,社会改革的问题”的现象不满。鲁迅正因为对儿童研之久,知之深,爱之切,因而行之有力。这朵儿童文学的火花,在他胸中炽烈地燃烧着,“敢遣春温上笔端”,真心实意地为孩子们服务。
他批评了当时儿童文学的内容:“看现在新印出来的儿童书,依然是司马温公敲水缸,依然是岳武穆王脊梁上刺字”,如饥似渴的小读者,得不到新鲜的鱼汤、肉汁,“那么,那‘有益’和‘有味’之处,也就可想而知了”。为了强调创新,他特地介绍了日译者槙本楠郎的《序言》:“……所以我想,为了新的孩子们,是一定要给他新作品,使他向着变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断的发荣滋长的。”
他也注意“重文轻图”的问题。“书籍的插画,原意是在装饰书籍,增加读者的兴趣的,但那力量,能补助文字之所不及……”他既重视它的思想性、艺术性,也还重视它的趣味性,从而谴责了“……一班别有心肠的人们,便竭力来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没有一丝乐趣。”
纵使图书中不乏趣味性了,如果还不是多样性的,这无论对儿童或成人,仍然会感到厌倦的,而前者更甚于后者。所以“……画的幅数极多的时候,即能只靠图像,悟到文字的内容,和文字一分开,也就成了独立的连环图画。”
但是新生事物的出土总会遇到风雨的,嫌弃连环图画的粗鄙,浅陋,“便以为那是一种下等物事”的人还是不少的,鲁迅象捍卫童话那样,为连环图画辩护:“我的意思是总算举出事实,证明了连环图画不但可以成为艺术,并且已经坐在‘艺术之宫’的里面了。”他爱护这一萌芽文艺,恳切地说:“……这也和其他的文艺一样,要有好的内容和技术,那是不消说得的。”何况“倘要启蒙,实在也是一种利器。”
小孩生活经验知识不足,容易引起幻想。如疏导得好,会形成美好的理想。当年鼠目寸光的文武官员,竟禁止“禽言兽语”的童话。鲁迅给予辛辣的嘲讽:“孩子的心,和文武官员的不同,它会进化,决不至于永远停留在一点上,到得胡子老长了,还在想骑了巨人到仙人岛去做皇帝。因为他后来就要懂得一点科学了,知道世上并没有所谓巨人和仙人岛。倘还想,那是生来的低能儿,即使终生不读一篇童话,也还是毫无出息的。”
鲁迅平时留神观察儿童的生活,研究儿童的心理,曾以优美的文笔,描绘出诗样的儿童心曲:“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处,想到昆虫的言语;他想飞上天空,他想潜入蚁穴……”让儿童在幻想里欢畅地得到美的享受,鲁迅是衷心高兴的。
鲁迅还为发展这种儿童求知极端需要的文体,发表过很好的意见:“至于作文者,我以为只要科学家肯放低手眼,再看看文艺书,就够了。”这话迄今有它现实的教育意义。鲁迅这话是1925年3月说的,不到十年光景,高士其的《菌儿自传》问世了。
鲁迅先生肯定了儿童文学作品中的知识性。他认为,在学习前进的道路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知识,掌握得愈多愈好,但这方面的作品,要尽可能地加强文艺性。
他翻译儒勒·凡尔纳的《月界旅行》、《地底旅行》,较早地踏出了科学文艺作品的新路,是向外国进步文学的观摩与借鉴。他后来在《拿来主义》一文中说:“所以我们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他以自己的文艺理论,指导自己的翻译工作,他总共介绍了30多部外国著名作品,14个国家的105位作家。但他在这样繁忙的大量工作中,没有忘记为儿童选译优秀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人所共知的有《小约翰》、《桃色的云》、《小彼得》和《表》等;有的虽然没翻译,却也不遗余力地推荐、评介,诸如盖达尔的《远方》,班特莱耶夫的《文件》,以及马克·吐温的作品,为裴多斐的童话诗写校后记。
鲁迅在开译以前,认真地选择原作:“特收录至审慎,迻译亦期弗失文情”“爱罗先珂先生的童话……依我的主见选译的是《狭的笼》、《池边》、《雕的心》、《春夜的梦》,此外便是照着作者的希望而译的了。”这是对作者、读者怀有高度的责任感呵!
他不仅“取样”严格,对译文同样严格。他说:“凡学习外国文字的,开手不久便选读童话,我以为不能算不对,然而开手就翻译童话,却很有些不相宜的地方,因为每容易拘泥原文,不敢意译,令读者看得费力。”他时刻关心到儿童的阅读能力,理解和接受能力,同时又严于责己:“……想不用什么难字,给十岁上下的孩子们也可以看。但是,一开译,可就立刻碰到了钉子了,孩子的话,我知道得太少,不够达出原文的意思来,因此仍然译得不三不四。”这不仅仅是宝贵的经验之谈,更是光辉的工作榜样,对儿童文学工作者来说,是非常有启发性的亲切教导。
鲁迅在文学语言方面,也忘不了孩子,他说过:“也就是学学孩子,只说些自己的确能懂的话。”他如此热爱、尊敬儿童,炯炯慧眼,识得“小儿语”的
“语言美”。
粉碎“四人帮”后,迎来了文艺的春天,创作、翻译、编写、研究一派生气蓬勃的景象,但儿童文学还是比较冷落。我认为,这要引起我们的高度注意。要学习鲁迅的精神,关心和促进儿童文学的发展。
当前辅导儿童写作,出版了好多书,《作文指导》、《作文入门》、《小学生作文讲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但是关于辅导儿童阅读的书篇,却大为逊色。这儿不能不再一次显示鲁迅先生作为表率的模范行为:他在复少年朋友颜黎民的信中,语重心长地谈到怎样读书,读什么书,设譬巧妙,深入浅出。而且不狭隘地只涉及书本,还说是“可以看看世界旅行记,借此就知道各处的人情风俗和物产……看关于非洲和南北极之类的片子……在影片上得到一点见识了。”他主张“……必须和实社会接触,使所读的书活起来。”反对当“空头文学家艺术家”。
鲁迅与孩子们间心心相印,是他能写出为孩子们所欢迎的好作品的重要原因。那《故乡》、《兔和猫》、《社戏》和《风筝》等等杰出的作品,在一迭迭墨痕里,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跳跃着一颗赤诚真挚的童心,写来自然动人又感人。当然,他政治思想的先进,学问的渊博,修养的高深,也都是写好作品的重要因素和有利条件。
鲁迅直到做过五十岁生日,还想找一个万花筒来玩玩,多么热爱生活啊!想起二十年前曾经拆毁小兄弟快要糊成的蝴蝶风筝而深深地悔责自己这种对幼小者的“精神的虐杀”,亟思补过而终于领悟了“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从而促使他更加理解和热爱儿童。
无情未必真豪杰,
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
回眸时看小於菟。
只有胸怀豪情壮志,心在儿童教养,鞠躬尽瘁的这位不老的“老孩子”,才能吟咏出这样气吞山河、有声有色的可作“座右铭”的诗句来。
我认为,只有努力把儿童文学工作搞上去,才是我们对一位伟大作家的严肃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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