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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发明者的遭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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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1-03
第3版()
专栏:

一位发明者的遭遇
保育钧 罗荣兴
在四大发明的故乡,在振兴中华之时,科学技术上的发明创造,受到党和人民政府前所未有的重视;付出艰巨劳动的发明者,越来越受到社会的尊重。可是,在思想政治工作薄弱的地方,也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事件:有一位获得国家发明奖的副教授,在得奖一年多后却住进了精神病房。
我们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了调查,事情是确实的。我们在这里向读者报告这一事件的始末;而发生这一事件的社会原因,及由此应引出的教训,还有待大家进一步研究思考。
辛苦遭逢
事情发生在北京化工学院。受害者是一位姓王的副教授。他现年49岁,1959年毕业于国外某化工机械学院。他的毕业设计就是一项科研成果,为所在国采用。回国后,在某研究所又取得一项成果,获得部级重大科研成果奖。1962年调化工学院。在动乱的1972年开始研究卧式进动离心机,任课题组长。进动离心机是一种新原理新结构的高效率分离机械。当初,老王只在一份资料上得知国外有人在研究一种立式进动离心机。经过探讨,他发现这种立式机尚有一些弊病,决定创制更先进的卧式机。后来,这种新型机械在北京向阳化工厂正式应用于生产,使聚苯乙烯分离效率提高十多倍。国际上长期未能解决的甲糖连续分离问题,试用该机后,取得突破。1978年,这项成果受到全国科学大会嘉奖。1979年,他被提升为副教授。同年10月,国家科委发明评选委员会授予“卧式进动
(颠动)自动连续过滤式离心机”三等发明奖。在去年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外国同行专家对中国代表团说:“卧式进动离心机我们也研究过,但没有成功,别的国家也没有这种机器。”会议执行主席高度评价了我国的这项发明。
我国化工机械比较落后,取得这样一项成果,谁都能想象得出所要付出的艰辛。诚然,一项现代工程技术的发明,离不开集体的努力,离不开社会化的协作。卧式进动离心机的发明并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但了解这一项目的领导和群众都承认:主要设计思想是老王的,他在全部创造活动中起了主要作用。
在几年前搞科研,根本谈不上名与利。去年春,当2,000元发明奖金发下来时,他还不知道分到自己名下多少钱,就赶忙给院党委写信,请求献出个人应得部分作为科研经费,并请求党组织“不要传出,以免引起非议”。院党委也是生怕引出麻烦,还是把奖金发给了他,数目是220元,大约相当于他在六年间开夜车时两个馒头、几块咸菜的夜餐开支。然而,他所担心的种种非议,还是毫不留情地发生了。
可畏的“人言”
去年5月1日,王副教授参加都柏林国际固相分离工程学术会议归来。在国外,为祖国赢得了声誉,也亲眼看到我们的差距,他有许多感受、想法要对同志们说,谁知,他在系里遇到的是一些冷漠的面孔。没有几个人问他出国的情况,一些人甚至连寒暄都没有,仿佛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副教授的心一下子紧缩了。
老王的老实、谦和是公认的,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人与人接触常常冒着火药味,他也依然以微笑待人。他珍视同志间的和睦关系。自然,他对周围的一切是敏感的;现在,这敏感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没过多久,种种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有说他是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国内骗完国外骗的;也有说他的论文是剽窃来的,等等。起初,这些流言蜚语只在系里播扬;后来,别的系、校办工厂、后勤部门也有风传。他气愤、委屈、失眠。但那是些背后的流言,没有人同他辩论,也没有人听他解释。他无法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他得病以后,我们花了很大的气力调查事情的起因。情况是复杂的。一种情况是出于嫉妒。例如,有位当过老王顶头上司的同志,瞧不起老王,认为离心机课题没水平,曾经表示反对;后来调到另一个教研室当主任,对老王出成果、提副教授、得发明奖、出国仍然很不服气,与另一位同志一唱一和在会上会下多次议论老王。
另一种情况是所谓的“文人相轻”。老王的弱点是不善言辞,组织上多年没有安排他讲课。有些人就以己之长,比人之短,说他没水平。
第三种情况,是有人对一些政策在贯彻执行过程中的某种偏差不满,迁怒于他。前一个时期,不少单位提职重成果、重论文,一些终年讲课的老师有意见,就说老王是“一项成果,什么都有了”。
还有些人甚至什么缘由都没有,就只为老王冒了尖,便要附和着攻击、贬低几句。这种种情况交织在一起,为流言蜚语的传播提供了市场,也给后来的调查造成了困难,有些话至今弄不清是谁“发明”的。
无力的保护
受到冷眼与流言包围的老王,只能依靠党组织。多少年来,他遇到难处总是向党组织汇报,并且从那里得到力量和帮助。这个在旧社会被贫穷夺去双亲、解放以后由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副教授,对我们党抱有纯真的感情。他相信党组织会为他排难解忧。
还在去年6月初刚听到流言蜚语时,他就几次向系党总支汇报,请求帮助。系里的几位领导,对老王并无成见,也想主持公道,但这件事却使他们为难。他们谁也不敢“得罪”人,当时能做的事,也只有提醒有些同志“以后说话注意点”。
找系里无效,老王直接去找院党委。院党委对他的科研工作一直是支持的。听说流言纷纷,就让一位副书记负责处理此事。这位副书记刚来化工学院不久,碰到这么件麻烦事,就采取了正面做工作的办法:让老王向常委汇报一次出国情况,请他所在系的教研室主任参加,听听国际上的评价,以正视听,同时又表明了院党委支持的态度。这办法不能说不好,可惜用来对付正在弥漫的歪风邪气却是无力的。
老王又去找几位主管业务的副院长。他(她)们懂行、热心,抓业务有魄力,历来支持老王的工作,但遇到这类问题,却只能宽慰几句,此外就爱莫能助了。
去年8月,王副教授出现胸闷、憋气、消瘦、失眠等症状。去年国庆前后,他又两次找院党委反映问题。院党委还是没有把这当回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也议论过老王的问题,但往往是就事论事,且议而不决,事态的发展也就出乎他们的意外了。在这之后,老王不再提起此事,领导以为问题已解决,其实是出现了一种忧郁状态:情绪低落,沉默寡言,说话欲言又止,不住唉声叹气。事也凑巧,他的工作在这时又遭到了极大困难:课题组四个人,一个出国,一个调部里工作,一个不愿再干,只剩他一人,又新招了两名研究生,任务加重。院里、系里作了不少努力,人员还是定不下来。正一筹莫展,流言又趁虚而入,纷纷议论:“这个副教授真够呛!”有人告诉他:“人家正在看你的笑话哩!”已经到了无法工作的地步,也就丧失了抵御冷嘲热讽的最后一点力量。他的精神崩溃了。今年3月,有人向院、系领导反映老王某些言行失常,竟仍未引起足够重视。
治病救人
今年4月18日,王副教授住进北京医学院精神卫生研究所病房,专家和医生们一致诊断,他患的是“反应性精神病”。医学科学的研究表明:这是一种由剧烈或持久的精神刺激导致的脑机能活动障碍;它同其它各类精神病在病因学和诊断学上的显著区别,是精神因素对本病的发生、发展、临床表现和病程转归起主要作用。没有发现他有既往病史。当然,他性格内向,神经类型偏弱也是不利的素质特点;然而,具有这类素质特点的人毕竟是相当多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他病情好转出院,被害妄想已经消失,但反应性忧郁症至今未愈。本病的治疗,除依靠药物外,还须适当改变致病的环境。
对于他周围的环境,的确是值得研究的。因为这环境的本身,就存在一些“病态”的东西。
例如,离心机发明奖的分配,2,000元分给近800人。其中院部提取500元,分给全体机关干部和后勤人员约500人;校办工厂得300元,要分给全厂230多名职工,至今仍分不下去。这种情况在全国是普遍的,发明奖的分配至今没有一套合理而可行的办法。但在化工学院还有更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发明奖分给了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项目、后来一直不承认这是发明的那位教研室主任;老王提出异议,没人理睬……
又如,在这次采访中,不少人向我们反映化工学院的其他同志也有因取得成绩而受冷遇、被攻击的情况。有人好说人家的闲话,背后同样遭人议论,损人同时害己。这难道不是一种“病”吗?
再如,院党委的同志说:“我们这里工作难做,往往是表扬不得也批评不得。”他们可以帮助、支持一些同志冒尖,却不能保护这些人才。在歪风邪气面前的涣散、软弱状态,对于我们这个战斗的先进组织来说,难道是健康的吗?
这些“病态”的现象,早已使大多数教师不满。王副教授得病,引起普遍的同情和强烈的反响。好几位讲师对我们说:“三中全会以后的许多政策都是鼓励人才冒尖的,老王弄成这个样子,今后谁还敢冒尖?”
现在,这一不幸事件已引起中央领导同志的关注。我们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有关部门已组成调查组到北京化工学院。完全可以相信,王副教授的病和其他同志的“病”都是能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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