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阅读
  • 0回复

三访平原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1-08
第2版()
专栏:

三访平原
  本报记者 吕建中
从北京开出来的197次列车,在满天霞光里驶进鲁西北,平原车站到了。我收拾起三十四年来两次进平原县的日记和采访本,下车后没有立刻到县委机关,径自越过铁路,走出城关,拣个高处放眼向野外望去。
多么开阔,多么诱人啊!那绿澄澄的棉海,那黄灿灿的玉米,谷子,大豆,在明丽的朝阳照耀下闪着金光,好一派丰收景象!难怪车厢里山东旅客谈起鲁西北这两年的变化是那样地绘声绘色。这里自从实行生产责任制,重栽棉花“摇钱树”,群众的精神头儿呼啦一声上来了,身上的劲儿好象总也使不完。过去出工,落几滴雨星子就慌着往家跑,现在哪怕是夜里,只要一听到雨声,下床抄起化肥袋子就往地里跑。人们学科学,换良种,干活讲效果。你听吧,群众自编的顺口溜多着呢:“过去三靠,现在靠三”(三中全会)啦,“桃三杏四梨五年,棉花当年就抓钱”啦,“不怕富,不怕包,比比谁的法儿高”啦。……据说有个老汉一年变富了,他准备秋后提上两瓶好酒奔北京,去找中央领导同志喝两盅呢!
看看日上半竿,我带着一身爽气踏上进城的路。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民语意诚恳地要我坐他的载人自行车,他解释说,如今不是缺钱花,不在乎那个三毛五毛的。他是趁秋收大忙开始前挂锄钩的空儿,早晨骑上自行车出来转转,顺便进城买点东西。他叫孙德成,是平原城郊七里屯大队的社员。我问起今年的生产和生活,他来了兴致,走了三里路说了三里路:今年麦子长得可真“邪乎”,一亩收800多斤;棉花,老辈也没见过长这么好,棉桃老鼻子了……,嘻嘻!想想前几年真可笑,我这个棒劳力“呼隆”一天挣不了三盒火柴,谁还有心思往前奔呐;现在,党中央拿出真法儿了,农民也拿出真本事了……
就在这刹那间,我眼前浮现出1979年春我来平原时的一些见闻。那时候三中全会刚开过,长期窒息沉闷的农村,开始活动了。农民们抬起疲惫的眼睛在张望,在寻觅,人们预感到一场变革要来临了。就在这时候,也就象今天这样一个壮实农民,他得知我在《人民日报》社工作,便以一种急切而又带些茫然的神情问我:“听说上面有新精神了,可是真的?哎呀,俺平原这二十年净瞎折腾,今年来个书记叫挖沟,明年来个书记叫平沟,折腾来折腾去,地没种好,倒荒了不少。你看象我这棒劳力干一天活挣七分钱,抵不上一只母鸡下个蛋。同志,咱不是怕困难,只怕日子没个奔头。听老人说,平原过去也是老根据地,刘邓大军过黄河那年月,群众怕困难来吗?我爹跟大军抬担架一直支援到淮海前线;可如今……,不信就真没个治穷的法儿?”
晚上,我整理着一天的见闻,回忆着两年前这个壮年人这一番发人深思的话语。不觉地又把记忆追溯到了久远的解放战争年代。我打开手提包,找出幸存的几本随军南下的日记,看到这样一段:
“1948年1月27日,夜风雪。昨晚从毛庄出
发,夜过平原城东关……晚上我和房东沙大娘讲
形势,叙家常,原来她儿子也参加八路军了。大
娘收完军鞋又给我们烧热炕,说,你们半夜就走,
下雪,冷。她就象是母亲。”
我翻阅着这发了黄的自制油光纸日记本,眼前展现出一幅幅当年横扫蒋军的人民战争场景,那是多么鼓舞人心,多么难忘啊!
我们就是在胜利地挺进中途经沙庄的。那天我们在沙大娘矮小的厢屋热炕上睡到半夜,起床吃饭。大伙呼噜呼噜吃一顿面片汤,便向大娘告别。大娘语意深长地说:“我知道你们住不下,要去打老蒋,苦日子快到头了。胜利了可惦记着回家来看看。”我心里顿觉热呼呼的,走出了几里路,才发现沙大娘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背包里放了几个熟鸡蛋!
屈指算来,沙大娘如果还健在,该是九十出头的人了。上次二进平原没有来得及去沙庄,这次我决计要去看望我们的沙老妈妈了。
三十七岁的沙庄党支部书记米吉泰同志凝神听完我的叙述,很有点动情地说:“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啊!”他建议吃了晚饭先找门上一位老社员拉拉,明天去见住在村西南角上1938年入党的老党员沙宝海,问问大军南下时是不是他接待的你们,他也许能帮你找到当年那位沙妈妈。
晚饭端上来的是羊肉水饺。老米不等我开口就抢先说:“现在不是你早年一进平原那艰苦年月,也不是你前年二进平原时的生活水平了,这是我们的家常便饭。你想,今年小麦一季就收了49万斤,光细粮也吃不完;棉花今年一亩下不来180斤皮棉,光棉花一项全村一口人就能收入200元以上。如今家家都养着四五只羊,随时都有新鲜肉,要不是秋收忙季,咱天天吃饺子都行。”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先看了村容,整洁的街道,葱郁的树木,家家是新盖的砖瓦房,宽敞的大院,门脸上装饰着各色的图案,刻写着“风华正茂”、“建设祖国”、“勤俭持家”、“幸福家庭”等等字样。老米说,如今群众不知拿什么词儿形容自己的美好日子了。
我们来到了沙宝海老人的家,一边喝茶一边叙谈。他果然是当年接待我们的农会主任。我请他帮我找寻当年的沙妈妈,他听着,思索着,当我说到沙妈妈当年的住处离礼拜堂不远和有一间小厢屋时,他猛地哦了一声:“是她啊!”随又压低语气说:“你早来二年还能看到她,她前年秋上过世了!”我的心不禁一缩,沉默了。稍停,他又赞叹起来:“也是苦命人呐,早年死了丈夫,一个儿子在部队上也牺牲了。可她不灰心,做军鞋,磨军粮总抢头里。老来是队里的五保户。咱沙庄贯彻三中全会精神早,她死那年生产就有了起色,生活也有改善,她死也闭上眼睛了。”
告别了沙宝海老人,归途中我和老米绕路走进礼拜堂附近那个寂静的旧院落,当年的小厢屋已拆毁,沙妈妈住的那座堂屋还在。我凝望着这屋顶长满茅草的老屋,回忆着当年沙妈妈的音容,不禁肃然起敬!这时老米也用深沉的语气说:“沙妈妈要是能再活几年,看看这两年沙庄的变化,今天又见到你,她该有多高兴啊!”是呵,更大的变化还在前头。我这样想。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