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集市　一尘不染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身居集市　一尘不染
本报记者　林钢
回到五十年代光景
上海永安路农贸市场上万头攒动。这儿主要经营瓜果和水产的批发业务。卖的，买的；讨价，还价；征税，减税，免税。搅攘争纷，永无宁时。看似乱哄哄，其实自有其秩序。带红袖章、持长杆秤、身背大算盘的，是市场管理人员；带黄袖章的是税务专管员。有人检查卫生，有人负责治安。各在其位，各司其职。
且说8月11日，山东莱阳县社员刘焕章押运苹果2.4万斤，来到市场销售。待卸货停当，税务专管员老支上前问道：“是谁的货？”那人说：“俺的。”“有证明吗？”“有。”那人不掏证明，却递上一支香烟。老支说：“我们有纪律，不吸纳税人递敬的香烟。”验过证明，老支向他说，这只是工商行政部门的准销证，当路条用，不是自产自销证，要交税。那山东汉子倒也爽快：“反正是大伙的，要上税就上吧。”随手从筐里拣了几个苹果送上：“同志，尝尝。”老支说：“不吃。”那汉子以为嫌少，点头“会意”，不再多说。开好税单，交清税款后，刘焕章叫人抬一筐送到税务员值班的亭子里，老支再次辞谢，并且向他讲了税务人员不能接受纳税人馈赠礼物的道理。那人看到对方是真心不受，便说：“行。那末你们给钱总可以吧？！照本钱算，给6元。”老支又婉言谢绝，告诉他，纪律也不容许税务人员在自己辖区内向纳税人购买农副产品。并且向他嘱咐，如果确系自产自销，下次来时要办好公社盖章的证明手续，可以依法免税。刘焕章听了，握住胡子拉茬的老支的手，激动地说：“老大爷，从山东到上海，俺们可是一路上用苹果铺路来的。在港口，管调度的还买了20筐，连看门的也要了一筐。就你们这里，一只苹果也不肯拿。大家都象这样，又回到五十年代那光景，老百姓安居乐业，生意也好做了。”
“我变不了！”
上海从今年6月起在市区68个农贸市场开始征税。进驻永安路市场、宁海西路市场和凤阳路市场的是黄浦区税务分局第四税务所的一支小分队。4个月来，他们没有吸过人家一支香烟，不染商贩一瓜一果。
立秋那天，西瓜上市特多。快下班时，一辆2吨卡车满载西瓜驶进市场。守候已久的小商贩，一哄而上。这天值班的是3个小青年：小吴、小龚、小陈。小龚上去，看过证明，说：“要上税”。商贩是浙江兰溪县的，佯称：“我不懂。”小龚向他宣讲开征税政策。那人不理：“你让我先做生意。”小龚就在一旁观看，好几个上海口音的人在张罗帮忙，看样子是合伙的，忽然见有一张熟面孔，原来此人是一市场管理人员的家属。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敲敲他的臂肘，指着熟面孔那人说：“你看着办吧。”小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熟人生人，一个政策。”他把手中的袖珍计算机按了几下告诉他们，税款是294元。那上海口音的人，把小龚拉到市场尽头去，未开言先是一支凤凰牌过滤嘴烟。小龚说：“我不抽烟。”那人接着又说了一堆与卖瓜上税不相干的话：“这一带我兜得转，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办，尽管来寻我好了。”纠缠良久，见水泼不进，便拿出一叠钞票，用魔术师般干净利索的动作，塞进小龚的口袋，悄声说：“大家年纪轻轻，低工资，这200元，你们几个拿去用算了，不必开税票。余下的，免了。”小龚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呵斥道：“你休想让我犯错误！脑子放清醒点！”对方只得照章上税。
商贩为了逃税，减免税，手法可谓多焉。香烟在他们手里被算作“神仙棒”，用以开路，送些瓜果，只是略施小惠。有时贿赂公行，故意在税款中多放几张10元钞票，为下一次交易开路。税务战线上的新兵，一上阵就经受着种种考验。
有一回，小程在宁海西路执行任务。因为坚持要照章收税，和一商贩争执起来。围观者大都帮小程说话，其中却有一拎了菜篮的中年人，冷言冷语地说：“别看他一本正经，两个礼拜过去，就变样！”小程年轻气盛，闻听此言，按捺不住，回敬他说：“你可以看，只要三中全会精神在，我变不了！”
“只好做深呼吸”
从开征之日起，永安路市场征收点的亭子里，天天有人来送瓜果。无论是好意，还是别有他图，都给税务人员一一谢绝了。
难道他们不爱吃水果？才不呐。何况，农贸市场上的水果，又特别新鲜。青岛来的龙眼紫葡萄，晶莹欲滴；余姚的杨梅，红得发紫；还有那国营市场见不到的芒果、菠萝蜜……。
只要开口，甚至只消暗示一下，商贩们就会拣最好的来“巴结”你。
但是，他们不买。在一次座谈会上，我问：“你们不馋？”青年们爱说俏皮话，一个说：“我嘴不馋，眼馋。”另一个说：“眼不馋，鼻子还馋呢？”年纪稍长的小沈说：“瓜果集中上市时，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浓郁醉人。可我们只好做深——呼——吸——。”她的话，引起一阵自豪的哄笑。笑声落处，小沈接着说：“但是，我们不买。因为这是纪律。”
“带黄袖章的过得硬！”
《文汇报》在头版发表新闻，报道了黄浦区税务分局第四税务所的先进事迹后，小分队从此美名四扬。
居住在市场附近的居民、退休工人、里弄干部，把市场上的形形色色，都看在眼里。在采访中，我曾去听取意见。他们对这支税务战线的新兵的评价，客观公正。他们说，这一批青年业务还不熟练，有的对农民兄弟态度比较生硬，与工商管理所和街道组织，协作配合还不够，但是提到纪律，众口一辞称赞说：“这批带黄袖章的小伙子过得硬！”
报纸登出不久，住在附近有位居民，出于好意，向组长老支说，有天他看见亭子里小青年们在吃水果来着。组长听了，心里想“不会吧”，嘴上却说：“我了解一下。”
老组长认认真真对待这件事。内查外调，还挨个找青年谈了话。原来是中秋节那天，上午班的小陈，母亲给了他6个苹果，他带来大家分了，又去买了月饼，在亭子里过的节；下午班的小谢正好过生日，小吴去买来梨庆祝了一番。小吴可是个有心计的青年，他对组长说：“梨是我在人民路水果店买的。当时我就想到，把公私划分清楚，看那天农贸市场到货没有梨，我便买了梨。”查阅了税单，果然如此。真相大白。小青年中有不服气的，说这准是谁谁告的状。“以后我们只有啃大饼油条的份了。”老组长说：“可不能呕气。人民监督我们，是爱护我们，向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查下来没有，说明我们还是过得硬，要再接再厉。”组长把调查结果告诉那位同志。那同志说：“我随便说了一句，你就这么郑重其事！”组长说：“我们要对国家负责，也要对青年负责。”
这支小分队一共23人。5个老同志，18个青年。五十年代的老税务专管员，以老带新，言传身教，带出了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