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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作品显出亮色——读鲁迅《自选集·自序》想到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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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1-25
第5版()
专栏:

使作品显出亮色
——读鲁迅《自选集·自序》想到的
谢宏
1932年底,鲁迅应天马书店之约,从过去自己创作的所有小说、散文、诗歌中,选出二十二篇,编成《鲁迅自选集》。鲁迅在讲到编选《自选集》的想法和依据时说,这次编选是将“材料,写法,都有些不同”的东西凑成一本,特别指出,那些“给读者一种‘重压之感’的作品,却特地竭力抽掉了”,理由是:“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这句被鲁迅特别引起来独自成为一段的话,早在他1922年写的《呐喊·自序》里就曾说过。十年以后,当鲁迅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共产主义者的时候,他又一字不差地将这句话写在《自选集·自序》里。可见,鲁迅对于这一想法的执着,始终如一。从编选自选集这样一个具体事情的态度上,我们也可以看到,鲁迅在文艺问题上的一个重要思想,这就是希望文学给人以力量,而不愿意给人以苦闷和重压。用鲁迅一句生动形象的话来说,就是希望使作品显出“亮色”。
使作品显出亮色,给读者以力量和希望,这是文学史上一切先进的有成就的作家的一个共同思想。他们的事业之所以是崇高的事业,就在于他们善于发掘和表现生活中原有的矛盾斗争,从中揭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给人以信念;就在于他们能够从现实生活中凝聚光热,把那些美好、壮丽、振奋人心的东西显示给人们,鼓舞人们去铲除邪恶,进行新的开拓和创造。鲁迅曾经明确指出,“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鲁迅认为,即使是攻击旧社会的作品,倘若揭不出病根,看不到希望,也与革命有害。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鲁迅在进行创作时才“删削些黑暗,装点些欢容,使作品比较的显出若干亮色”。所谓“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嫂子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就都是出于这样一个用心。在找到马克思主义之前,鲁迅也曾有过思想“苦闷”,在那种情况下也曾创作过一些给人以重压之感的作品。但他只要意识到这些,总是严格控制自己,不愿把自己的“苦闷”传染给别人。在谈到《野草》时,他对别人说,“我的那本《野草》,技术并不算坏,但心情太颓唐”,希望别人“脱离这种颓唐心情的影响”。当然,这里有许多是鲁迅的自谦之词,因为即使在他最苦闷的时期,他也从未被黑暗压倒,即使他认为有“颓唐”心情的《野草》,虽然反映当时尚未看清出路的苦闷与彷徨,而它的整个思绪与基调,仍然渗透着执着的追求,表现着自强不息,勇往直前的精神。但是,我们可以从鲁迅的上述想法中看到鲁迅要求自己的严格,以及希望作品给人以力量的殷切心情。
鲁迅希望使作品显出“亮色”,因而“删削黑暗”、“装点欢容”的思想和作法,是否违背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不敢写真实呢?当然不是这样,使作品显出亮色与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并不矛盾。众所周知,鲁迅特别憎恶瞒和骗的文艺,是竭力将文艺从“瞒和骗的大泽”中拯救出来的一位现实主义大师。他提倡“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但他又反对机械地抄写现实,模拟现实,主张要有“理想的光”。因此,鲁迅所说的“删削些黑暗,装点些欢容,使作品比较的显出若干亮色”,是一种形象的比喻,意思是极力从当时的黑暗现实中摄取闪光的东西,给人以希望。在鲁迅那里,“删削”黑暗,决不是掩盖和粉饰,而是以辩证发展的观点将黑暗限定在一定的范围里,不致使人们被无边的黑暗和愁苦压倒。鲁迅所说的“装点”欢容,也不是强颜为欢,而是将那些不易为人觉察的新生事物着意点染,以照亮作品,照亮读者的思想。他对“东方的微光”、“林中的响箭”、“冬末的萌芽”寄予那样的深情和期望,就是因为只有这种新生的东西,才真正代表着未来和方向。鲁迅的“装点欢容”,还在于他善于通过对旧社会的揭露,透视出未来发展的前景,能够“于无声处听惊雷”。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时时都有光明,都有新生事物涌现出来,历史有时也会陷入逆境,出现一种死寂的,几乎没有任何生机的时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高明的,对人民负责的作家艺术家,也能够根据矛盾发展的趋势,揭示出可能到来的前景。鲁迅曾说,文艺作品所反映的“不必是曾有的实事,但必须是会有的实情”。这“会有的实情”,就是生活的逻辑和历史发展的趋势,其中一个重要意思,就是当人们所期待的新生事物还未出现,暂时还看不到出路的时候,作家艺术家完全可以根据生活发展的逻辑把它透示或展现出来。这也就是鲁迅能够在“风生白下千林暗,雾塞苍天百卉殚”的情况下,“愿乞画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在满目秋肃中,“敢遣春温上笔端”的根据。很明显,鲁迅所说的“装点欢容”,无论是对于新生事物的反映,还是揭露矛盾透示前景,都是现实生活在作家艺术家内心深处的反映,都是写真实的结果,而决不是什么主观的随意捏造,更不是什么曲意迎合。
前面已经谈到,鲁迅也确曾创作过一些给人以重压之感的作品。对于这一类作品,我们应该放在一定的条件下进行具体分析。我们知道,鲁迅自始至终感受和反映着人民的苦难、仇恨和斗争,一生经历了多次革命的失败和反复。在革命高涨时期,他的作品充满了烈火般的热情,催人奋发向前。在革命低潮时期,当他一时还找不到我们民族解放的道路时,他的作品也往往渗透着忧虑和苦闷,给人以重压。由于鲁迅具有深刻的观察能力和巨大的艺术表现力,在他真实描绘出来的形象和社会画面中,包含着生活本身的许多真理,对于人们认识当时的社会状况,了解我们民族曾经遭受过那样的苦难,以及斗争、失败、彷徨、苦闷,都是很有益处的。特别是在全新的社会主义文艺尚未出现以前,这样的作品更加具有重要的,不可代替的价值。但是,当鲁迅确信“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之后,他就再也不满足于这种对于现实的反映,甚至象《狂人日记》那样充满战斗激情的作品,鲁迅都感到那种“救救孩子”的呼声,是空洞无力的。问题是很明显的,一个作家,当他已经坚信社会主义,看到了人类未来的曙光之后,他就不可能不将自己感触到的理想和力量,渗透在作品中,传达给读者,决不会再满足于一般的暴露和批判。
读过鲁迅《自选集·自序》,使我们想起了在今天的情况下,如何更好地反映社会现实,使作品显出亮色的问题。诚然,我们反对瞒和骗的文艺,要求文艺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但是,现实主义的原则不是要求作家艺术家只写黑暗,不写光明,或者只写光明,不写黑暗,而是要求将生活作为一个整体反映,要求无论反映生活中的任何部分、任何方面,都要忠于客观现实,都要从他所反映的生活中发掘和提炼真理,给人以希望和力量。我们并不反对写悲剧,暴露现实生活中的消极方面,而是说,在反映这些消极面时,要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不能违背社会主义原则。揭露阴暗,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是为了告诉人们,哪里脱离了党的正确领导,违背了社会主义原则,哪里就有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情发生,甚至会酿成悲剧,以激发人们维护党的领导,维护社会主义的热诚,给人以力量。当然,在揭露阴暗时给人以希望和力量,这需要作者对现实生活进行更加细密的观察和分析,需要更高的思想水平和艺术表现能力。而且,即使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也还不能代替对于光明面的反映和讴歌。因为新生的、革命的事物,比那些只具有否定意义的社会阴暗面更加直接,更加充分地体现着历史发展的趋势,表现着时代的本质。社会主义的文学艺术,必然更加重视对于新生事物的反映。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高尔基指出,要从以往的批判现实主义“揭发和否定现实这一旧传统中摆脱出来”,热情地讴歌和肯定社会主义的“新的现实”和“新的人物”。鲁迅晚年也曾希望表现和讴歌开拓着中国前途的工农红军,因他自己没有生活在斗争的漩涡中而深感遗憾。革命的作家艺术家不应该在人民的疾苦和生活的阴影面前闭上眼睛,更不应该在党和人民的成就面前,在社会主义的阳光和理想照耀下的现实面前闭上眼睛。
另外,我们不应该忘记鲁迅所启示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文学艺术影响和教育的主要对象是青年人。青年人的特点,一是单纯幼稚,一是对于革命事业,对于光明的未来充满了热烈的追求和向往。任何一个忠诚于革命事业,对革命的下一代认真负责的作家,都应该照顾青年人的特点,热情讴歌现实生活中不断涌现的新人新事,以坚定他们的信念,培养他们的英雄气概和共产主义的道德品质。我们也需要让青年人了解生活中的另外一面,知道生活中也还存在着邪恶和阴暗,使其懂得人生的复杂,革命的艰辛,从反面汲取教训。但这不应该脱离广大读者的理解能力,决不能使他们因为看到了阴暗和丑恶,从而失去了生活和创造的勇气,更不能由此产生对于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怀疑。
通过鲁迅的思想发展,我们可以看出,要想使作品显出亮色,首先要从生活中看到亮色。如果作者将现实生活看得一团漆黑,先自失去了理想和信念,要求他在作品中写出亮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要想使作品显出亮色,就必须提高作者的马克思主义水平,提高他观察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也还是象鲁迅所说的那样,必须“和革命共同着生命”,“感受着革命的脉搏”,永远站在时代的最前面。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创造出更多更好的富有战斗性和鼓舞力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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