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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路上的唢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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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1-26
第8版()
专栏:

乡路上的唢呐
刘传铭
故乡花苑镇离扬州只有30里。花苑的名儿美,又依傍着“十里栽花算种田”的花都,论理该是个枝茂花繁的桃源仙境。然而,花苑的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那儿是灰蒙蒙的天盖压着灰蒙蒙的地……
扬州离花苑这么近,可小时候一次也不曾去过。直到1941年秋天,我外出谋生时才第一次路过。依稀记得兵火洗劫中的扬州,柳枯花残,堂毁殿焚,也完全没有花都应有的容颜!
那天晚上,我静静地坐在陋巷深处一家小客店的地铺上,默默地打听着秋风中飘来的隐隐的梆鼓,默默地咀嚼着人生第一次背井离乡、天涯漂泊的苦味……忽然,一阵呜呜哇哇的唢呐由远而近,伴着一阵踢踢沓沓的脚步,又由近而远地从窗下流过。起先我并未在意,因为我们这一带,无论是丧葬嫁娶,都有个吹吹打打的风俗。一会儿,几个看热闹的旅客回来了,说这是巷口某饭庄的二老板,用40块“袁大头”从花苑镇买回来的新娘子。啊,我的心象被人用刀扎了一下。连忙跑到窗前眺望,花轿已去远,黑黝黝的小巷尽头,只有几个晃动的背影和撒在夜色中的一片呜呜哇哇的唢呐。调儿吹的当然是迎亲的喜曲,可是此刻听起来,仿佛是少女如怨如诉的抽泣。我的眼湿润了,挂下两行苦涩的泪花……
漫长的四十年呵,往事如烟大都日渐淡忘。可是这两行苦涩的泪花却一直挂在乡思的网上,不时映出花苑镇灰蒙蒙的天地……
今年的清明谷雨之间,我终于又回到了扬州。眼见这座抖落了岁月风尘的花都,遍地依依杨柳,处处车水马龙,郁结于胸的愁绪顿时被拂面春风一扫而净。夜晚,舒心地躺在招待所洁净的床上,一任恋乡的心张开翅膀,飞向花苑!啊,花苑的天、地、人,你们会是什么样儿?多少年来,枕着绵绵乡愁,度过了数不清的不眠之夜。今天,当明净的月华抚慰着归来的游子时,年近花甲的我,却在企待和悬想中沉沉睡去,象一个恬静的孩子。
清晨睁开眼,看见一个笑眉飞扬的小伙子正在盥洗,知是夜半来投宿的客人。攀谈几句,谁料他竟是花苑公社的汽车司机!听说我是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花苑人,小伙子更是加倍亲热。他告诉我,镇东李大婶的儿子今天娶亲,新娘子是扬州丝绸厂的女技工!汽车来接新娘,顺便给乡亲捎几盆鲜花。他邀我一定乘这趟回花苑的“喜车”。
这真是一辆地地道道的喜车!载着桃红色、胭脂色、玉白色的鲜花,载着鲜丽俊俏的新娘和她的一群活泼的伴娘,也载着一路清脆的铃声笑语。喜车剪开麦苗碧浪,轻快地把一望无涯的五彩缤纷的土地抛在身后面。
记不清有多少回了,我曾在梦幻中踏上重回花苑的乡路。可眼前的乡路,却比梦幻中的还要神奇,还要美丽。
喜车一进镇口,迎面就飞来一串响亮、欢快的唢呐。司机乐呵呵地叫起来:
“花苑人接新娘啦!”
喊声未落地,车头早炸开了“响鞭”。在噼噼啪啪的爆炸中,在弥漫着花与火药芬芳的晨光中,唢呐唱得更欢、更亮:“呜哩呜哩啦,新娘到婆家,呜哩……”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然而这泪花的味已经不是苦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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