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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的故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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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1-11-27
第8版()
专栏:

缸的故事
阎俊杰
在我们供销社日杂门市部的各类商品中,缸是一种冷门货。它难运易损,体积大,利润小,营业员总是冷眼看待它。
几年前,我们进了百十口大小不同的陶缸,只卖出很少几口,其余的一直摆在堆货场里,无人问津。这批滞销货,成了我们经营上的包袱!没料到,夏至一过,却有人来买缸了,而且一开张,就如同点燃了一挂爆竹的引子,噼噼叭叭连响起来,三天时间,竟卖了个一干二净。
缸脱销的第二天上午,有个老汉也来买缸。他那紫黑色的脸膛上,道道皱纹里都闪出笑意。那老汉手里抓着一把票子朝我晃晃说:“同志,我买缸!”当老汉听我说缸已卖完,眼下没货时,急得眼睛都瞪圆了,他大声说:“啊,昨天不是还在卖吗?”接着,他自己跑进堆货场去查看。当老汉回到柜台前时,甜甜地斜了我一眼,笑着说:“嘿嘿,姑娘,墙角里放的还有一口缸嘛,卖给我吧。”说着他把钱搁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口破缸,缸肚上裂开一道透亮的长缝,已属于报废货物,怎么能出售呢?我向老汉再三解释,他却执意要买;周围的顾客也帮他说,不是急需,谁肯花钱买一口破缸呢?我推脱不开,只得把那口缸卖给了他。
积压几年的货物,几天就卖完了,连一口破缸都没剩下,我高兴极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好事却带来了麻烦。月终评奖时,一些同志批评我违反制度,把一口破缸按原价卖给群众,这是一种不良的经营作风,要扣发奖金。经知情的同志为我解释,最后才决定:奖金可以照发,那口缸钱却要退给顾客。
我打听到买缸的老汉叫田长水,住在十里之外的田湾大队,就动身去送缸钱。
田湾大队依山傍水,许多小湾子接连着坐落在犟河岸上的金牛山根下。进湾时,我不禁想,老汉那么急不可待地买回一口破缸,是做什么用呢?
在一个名叫“扇子头”的小湾里,我找到了田长水的家。刚走到大门口,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香气,原来屋里正在开油锅炸吃食呢!我正要进屋,长水老汉却从背后认出了我,他惊喜地高声叫道:“是你呀同志,稀客稀客,快进屋坐,在我家吃中饭,可不许走!”家里人闻声跑出来,象迎上宾似的把我接到屋里,又是搬椅子,又是打洗脸水,冲糖茶,一会儿端来了满满两大盘油炸麻叶儿和兰花豆。长水老汉坐在我对面连连让着:“吃呀吃呀,这是才炸的土点心,姑娘,不瞒你说,你要是前几年来我家,莫说这号东西,就是一把葵花子我也抓不出来呀!”当我把缸钱放到桌上,委婉地讲出不该卖破缸的事后,老汉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抱歉地说:“破缸是我心甘情愿买的,倒给你找了大麻烦,真对不起!你不晓得呀,那口缸可是救了我的大急啦……”他没说买破缸的事,倒先给我说了另一口缸的故事。
土改时,长水老汉分得一口大缸,那缸造型别致,陶釉锃亮,上面还画了浅黄色的荷叶莲花,一边的正中有两条大鲤鱼托着斜角方块字帖,上写“年年有余”四个大字。老汉视缸如宝,开始,用这口缸装余粮,后来没粮装了,就用它腌制雪里红和酸白菜,再后来,连菜也没有腌的了,就把它搬进厨房当水缸,真是“穷灶门富水缸”了。到“文化大革命”时,有人把这口缸借到大队部去装水,打浆糊贴大字报,不知怎么把它打破了,长水老汉心疼得偷偷哭了一场,把半截破缸搬回来,埋在厕所里做了茅缸。讲到这里,老汉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有缸时没有东西装,要用时缸又早打破了,同志,你想想,叫我咋不急着买缸呢?”
一口缸也有这样曲折的遭遇,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我不解地问:“你买的还是口破缸,有啥用处?”
喜悦又回到老汉的脸上。他指指东厢房:“走,你去看看。”
我跟他走进东屋,一眼就看见靠墙放着的缸,那道裂缝竟不见了,原来已经用水泥补住,水泥上涂了闪亮的深褐色油灰,成为原有花纹中的一道,真是巧夺天工!我揭开缸盖看,啊!里边装的竟是黄亮亮的菜籽油!老汉望着我的惊诧神色说:“最近你们卖的缸都装了油,不信我领你去各家看。”我兴奋地笑着说:“今年油菜大丰收啊!”老人狡黠地一笑:“大丰收是咋来的?光是丰收,油能流到社员缸里来吗?”他的话点醒了我,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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