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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婆家的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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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1-11
第8版()
专栏:

到外婆家的路
张斯侠
苗家称外婆叫阿的。从我们家到阿的家,足足有十来里的路程。小时候不知道路的名字,只知道是到阿的那儿去的,就自个儿叫“阿蒙咋给地”(苗语:意即到外婆家的路)。三十多年了,还紧紧地记住儿时对路名的创造——阿蒙咋给地!
听母亲说,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阿蒙咋给地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山岗小路,蜿蜒如蛇。母亲虽然已经出了嫁,可每天都要沿着阿蒙咋给地回到外婆那里的竹林寨,在土司家织小土布,从土司家养的蜂房中割出蜂蜡,加热熔化,用特制的刀,在织物上画出预先设计好的图案,又在山上弄来五倍子等染料,在土司的小染坊里,搞那苗家传统的蜡染工艺。
天刚露出鱼肚白,她便匆匆地起来了,用绣着图案的背繖背上我,抖两抖,严实了,便提着简单包裹上路了。那满山岗的雾气,直向人扑来,有些透骨的凉意,浓浓地、盈盈地。路旁成簇粉红粉红的茨藜花儿、血红血红的杜鹃花瓣,紫红紫红果实累累的小酸咪咪……尽都罩上了一层乳白色的雾气,水滢滢的。偶尔,莽撞的灰兔崽儿,还糊里糊涂地撞在妈妈的脚上……母亲总是沿着山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还不时摘些野生可食的灰灰菜、蕨菜、苦蒜和折耳根……边摘边走,直走到白浓浓的雾霾渐渐散去,透出红楞楞的朝阳,直照得人睁都睁不开双眼……
我的家乡,不久也插上了五星红旗。这条路,我还是叫它“阿蒙咋给地”,不过拓宽成马路了,虽然仍免不了要上坡下坡,可是宽阔得多了,苗家的心也宽阔得多了。路旁坡地都纷纷开了荒,种上了庄稼。马车频繁地来往,运送着食盐、布匹、煤油、农具和书籍……阿蒙咋给地带来了苗家的希望。儿时的我,经常和妈妈一起搭上便路的马车到外婆家去,木轮“咔嚓、咔嚓”地印出道道深深的辙印,我们也随之一悠一晃地摇动。老马“咴咴”的嘶叫,粗粗的响鼻声,包谷抽穗的清香,高朗的蓝天,绵绵的云朵,飘扬的红领巾……多美!多惬意!
每次,阿的总是老早老早就站在寨口,远远地就微笑着迎接我们,走上来搂住我,亲我,抚摸我——用她那厚厚的嘴唇,用她那粗裂的、终年都洗不掉靛青色的老手。我感受到无比的温馨与满足!
我上中学,妈妈也正式参加了蜡染工艺美术厂工作,我到阿的寨里去的机会少了。但心里总是惦念着阿蒙咋给地两旁不断发生的变化——那正在大力普查勘探的富铁矿,那陆续运来众多设备的大型火力发电站,那正在改造的层层梯田,那苗家不断新建的一幢幢瓦房……啊,还最惦念着那年迈仍不辍劳作的阿的。
那年,我考上了邻省的大学。有一天,在学院图书室里,我突然看见了家乡报纸上登载着“阿蒙咋给地”(我仍然是这样亲切地称呼着它)要进一步把坡度削平,彻底拉直的消息。啊,要建成宽阔坦平,四通八达的柏油路了!我心里一阵欣喜,又有些依恋。我记忆中的阿蒙咋给地哟,不知怎般模样了。那浓浓的竹林还在么?那路旁遍布的茨藜、映山红、酸咪咪长得好不好?……
如今,阿蒙咋给地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沿柏油路旁,陆续修建了水泥厂、农机厂、钢铁厂、拖拉机制造厂、民族中学、民族师范、茨藜酒厂……一块块直立的路标,刻镂着庄严的里程数字!它不但延伸到阿的的苗寨,延伸到依山傍水的布依人家!延伸到祖国的千山万水……
我的阿蒙咋给地,这儿时就保留着的不灭的记忆!我还应该这样称呼你吗?
每逢陪伴着妈妈,又踏上这条全新的路途时,我就在想:在妈妈最近运送到日本展出的贵州蜡染工艺品里,无怪乎把苗家的情思,都尽情地注进了“阿蒙咋给地”作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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