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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恩来同志与代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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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1-22
第5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追忆恩来同志与代英
沈葆英
案头上放着恩来同志1953年笔录代英《狱中诗》的手迹照片。每当我看到这张珍贵的墨宝,就思潮奔涌,热泪涔涔。透过泪帘,一幕幕感人肺腑的往事,又浮现在我的脑际……
我第一次见到恩来同志是五十三年前的事。
南昌起义和广州暴动失败后,代英在香港从事党的宣传工作,负责编辑党刊《红旗》。那时,香港的环境十分复杂和险恶,帝国主义的巡捕和国民党的特务横行,捕捉我们的同志。我们的住处就曾被武装巡捕搜查过,只好搬迁。搬家不久,代英通知我,党中央在香港将举行一次重要的会议,要我担任这次会议的保卫工作。为了迷惑巡捕和特务的耳目,会议采取办喜事的公开形式,在一栋张灯结彩的公馆里召开。我第一次参加这样重大的活动,心情既兴奋又紧张,特别小心地站在大门口接待“贵客”,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大街,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这时走进了一位顶有气派的“贵客”,他中等身材,穿着浅色哔叽西装,英俊而又消瘦的脸上,浓眉下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跨进大门时,朝我亲切地点点头,那双大眼睛含着笑。
“这是谁?”我觉得他挺可亲的,正在寻思。代英悄悄走过来,附在我的耳根说:“他就是伍豪!”
伍豪即恩来同志,我虽没有见过,但早已闻知他不少传奇性的故事。代英很敬重恩来同志,每次他和我谈到恩来同志时,总是流露出钦佩和信赖的神情。
现在见到恩来同志,我多么希望能与这位英勇果断的领导人握握手。恩来同志似乎了解我的心情,会议结束后,他象老熟人一样,走到我面前,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真想和恩来同志说几句话,但当时的环境不允许我这样做,只好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
党的“六大”后,我和代英被调到上海,直接在恩来同志领导下工作。当时,恩来同志是党中央组织部长和军委书记。代英任组织部秘书长,各省委书记来上海汇报工作,有时就是由代英接谈。
那时我是党中央机关的机要员,邓颖超大姐是机关的党支部书记。她经常检查我们的工作,领着我从楼下走到楼上,仔细地检查每一个角落。她反复叮嘱我:为了保卫机关和同志的安全,防止特务的破坏,我们应保持高度的警惕性,稍一麻痹和疏忽,就会给党带来巨大的损失。
不久,我们添了一个男孩,取名为希仲。希仲小时总是笑眯眯的,邓大姐和同志们高兴地喊他“小乐天”。恩来同志每次见到孩子时,总是叫他“小代”。有一回,恩来同志抱起孩子说:“小代啊,快点长吧,长大了接我们的班啊!”
1930年春,立三同志的左倾思想逐渐在党内抬头,代英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思想对党的危害,首先站出来与之展开了斗争。结果被扣上“机会主义”的帽子,调到沪东区,担任行委书记。5月6日,代英不幸被捕,由于他机智地毁了面容,称自己是一个普通工人,叫王作霖,因而没有暴露身份。8月,恩来和秋白同志相继从莫斯科回国,主持中央工作。他们闻知代英被捕后,立三没有采取有力措施进行营救,就严厉地批评了立三同志,并迅速组织各方面力量进行营救。后来事情有些眉目了,帅孟奇同志代表党组织通知我,叫我到南京江东门外国民党军人监狱去看望代英,并把他即将出狱的喜讯通知他。
我探监时,趁狱卒不注意,悄悄将恩来同志的问候转告给代英。代英激动地说:“他回来了,谢谢他。”我们为党正在克服左倾错误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代英充满信心地说:“告诉家里人,不要挂念我。我争取早点出去,为家事尽力,我们的家会兴旺起来的。”为此,他订了出狱后的工作计划。
正当党急切地等待代英出狱,让他挑更重的担子时,不料他被叛徒出卖了。1931年4月,中央负责保卫工作的顾顺章在汉口被捕了,他为了向国民党反动派乞求狗命,出卖了代英。蒋介石闻讯后,又惊又喜,立即派军法司司长王震南到狱中对代英劝降。面临死亡威胁和高官厚禄的引诱,代英表现出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气节。劝降失败后,蒋介石气急败坏地亲下手令,枪杀了代英。
代英牺牲时,我在闸北一个缫丝工厂担任党的支部书记。当我闻知这噩耗时,悲痛欲绝。我将眼泪咽进肚里,忍着巨大悲痛,怀着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满腔仇恨和愤怒,奋身投入到激烈的斗争中。不久发生了“一二八事变”,日本侵略军在上海登陆,占领了闸北。在炮火纷飞中我与党失去了联系。
为了找党,我将儿子送到亲戚家寄养,自己东奔西颠,由上海而武昌,而汉阳,而景德镇,而南通,历尽了千辛万苦。在这段最痛苦的日子里,我是以代英的榜样和恩来同志的教诲来增添自己克服困难的勇气,百折不挠地寻找党的。
1937年初冬,我在报上看到恩来同志在汉口的消息,立即经南通、淮南、扬州、合肥等地辗转回到武昌,通过《新华日报》投书给恩来同志。恩来同志接信后立即回信叫我到汉口八路军办事处。我到时,恩来同志因有急事抽不出身,托夏之栩同志接待了我。我在党的安排下,参加了“战时儿童保卫会”的工作。后来,恩来同志和邓大姐接见了我。我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时,刚要启齿便泣不成声了,只好紧紧握着他们的手,用眼泪代替一切语言。
邓大姐拉着我的手说:“葆英啊,这些年你辛苦了。”我拭去了眼泪,向亲人倾诉了自己失去组织的痛苦心情。当我说到自己就如一只孤雁时,恩来同志抚摸着我的肩头说:“你不要太难过了,现在孤雁不是归队了吗?不是回到家了吗?”这时我抬起了泪眼,笑了起来:“恩来同志,找到了你就是找到了党!”恩来同志用爱抚的目光望着我说:“党与你失去联系后,也想方设法寻找你,但一直没有音讯,我还认为你也牺牲了。”我向恩来同志汇报了这五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恩来同志沉吟了一下说:“按照你个人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出路,找到生活,但你不去寻求个人的生活,而坚持找党,这说明你和代英一样忠于党。”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小代现在在哪儿?”我回答:“在上海,由四弟恽子强照顾着。”“你给我写个地址,通过组织多照看照看。”(后来我在延安见到希仲,他告诉我,上海地下党常在经济上接济子强弟。)那天我向恩来同志提出恢复组织生活问题。他叫我把这五年的主要经历写一下,后经组织审查,恢复了我的组织生活。从此,我又回到了党的怀抱。
皖南事变后,国民党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这时我在重庆“战时儿童保卫会”的“直属第一保育院”(罗叔章同志是该院负责人)工作。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我们经常接到国民党特务的恐吓信,扬言保育院有共党分子,要搜查。我们选编的宣传爱国主义的教材,被反动派毁掉。罗叔章同志被迫愤然辞职。在这样情况下,我该怎么办?正当我焦虑不安的时候,接到了邓大姐的信。她写道:葆英妹,我们好久不见了,现在我要离开四川,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你,特送一点东西给你作纪念。你在最困难的时候可将它们变卖作路费来找我。落款是“大姐”。她送的是一支派克笔和一件绸料旗袍。我接到信,明白是邓大姐叫我立刻去找她,于是便和一位姓张的女同志,连夜摸黑赶往红岩村。到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后,恩来同志和邓大姐告诉我说:“组织上已决定送你去延安。”延安!是我梦里都想去的地方。我高兴地攥住邓大姐的手:“大姐,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走要等通知,你先在办事处住下来,在医务室工作。”我在办事处医务室工作了大半年,给恩来同志做特别护士,心里充满了春天般的温暖。
1941年深秋,在恩来同志和邓大姐的安排下,我和办事处的一批家属分乘几辆大卡车从重庆出发,经西安去延安。在车抵延安城,我看到巍巍宝塔山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泪如泉涌,心里呼唤着:母亲啊,孩儿归来了。
1943年8月,子强弟带着小妹恽顺芳、希仲和三个侄儿从上海来到了延安。我到交际处见到了分别十载的亲生骨肉,真是悲喜交加。相见时,孩子都不认识我。我淌着眼泪,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这天恩来同志派来了警卫员,牵了两匹马,接我们母子到他的住处杨家岭。恩来同志看到希仲时,亲切地摸着他的头笑着说:“真象代英!”接着问道:“小代上学了吗?路上走了多长时间?”孩子一一作了回答。邓大姐高兴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小乐天吗?长得这样高了。”她牵着希仲,去拜望朱老总、剑英、邓发、富春等中央领导同志。希仲回来后,恩来同志问:“小代,你知道你爸爸是什么人吗?”代英牺牲时,孩子仅三岁,在那白色恐怖的日子里,子强弟为了保护代英留下的唯一后代,一直未将代英的事告诉孩子。孩子懂事后,子强弟也仅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位英勇的共产党员,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而献身了。但代英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告诉他。所以恩来同志问起希仲时,孩子只晓得说:“他是一个共产党员!”恩来同志含着笑说:“你爸爸是我党最优秀的党员。他对同志爱,对敌人憎,立场坚定,爱憎分明。他朴实、热情、积极,了解群众,爱护群众,又会写文章,又会演说,在青年中影响很大。他是我们大家学习的好榜样。”晚上,恩来同志和邓大姐将希仲留在他们家里住了一宿,将代英与敌人英勇斗争的事迹讲给他听。希仲瞪大着眼睛入神地听着,他从周伯伯的口中,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自己的父亲,并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他暗暗下定决心,要为完成父亲以及许多革命先烈未竟的事业而奋斗终身。
子强弟到延安后,富春、林老(伯渠)等同志接见了我们全家,并设宴招待我们。毛主席也在百忙中,抽空接见了子强弟,对他说:“代英是个好同志。”过中秋节时,恩来同志又专门派马接小妹、希仲和三个侄儿到他家过节。恩来同志还亲自安排了子强弟的工作。领袖们对我们一家的关怀,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心,激励着我们前进。
全国解放后,我的工作很忙,恩来同志的工作更忙,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面。但我时常想念着恩来同志和邓大姐。他们也非常关心我和孩子,特别是恩来同志怀念代英的真挚情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我听说早在1937年夏,恩来同志到南京举行国共谈判时,抽暇去雨花台凭吊战友,他一面走一面口中念着代英、中夏、登贤等烈士的英名。第二天,他和李克农要去国民党军人监狱看望难友和凭吊代英就义地点,后因国民党阻挠而未去成。1950年代英牺牲十九周年时,恩来同志题辞:“中国青年热爱的领袖——恽代英同志牺牲已经十九年了,他的无产阶级意识,工作热情,坚强意志,朴素作风,牺牲精神,群众化的品质,感人的说服力,应永远成为中国革命青年的楷模。”1953年,恩来同志又笔录了代英的《狱中诗》。
在十年内乱时期,我被打成走资派,流放到塞外。当时我已年近七旬,又患乳腺癌方动手术不久,身体虚弱得站也站不稳,还被迫去挖防空洞。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我不顾一切地给恩来同志和邓大姐写了信。恩来同志和邓大姐立即出面干预,终于把我调回北京,这是恩来同志和邓大姐第三次挽救了我的生命。
现在,恩来同志与代英都已含笑九泉,可以告慰他们的是,我们的党已经科学地总结了建党六十年、特别是建国三十年的经验教训,重新沿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轨道奋勇前进了!
我虽已年逾七旬,算得上“古来稀”之人,但是我感到青春之火仍在胸内燃烧。我决心象恩来同志和代英那样,把一切献给人民、祖国和党,将有生之年为共产主义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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