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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长篇小说《火车头》第十六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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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0-09-17
第5版()
专栏:人民文艺

  合作
——长篇小说《火车头》第十六章
草明
(续九月十日《人民文艺》第六十五期)
一天,铆工分厂念报时读到一篇关于马家湾铁路工厂超过生产任务,胜利完成“二七”号的消息,并有一篇是对李学文的特写。李学文听到写的自己,不觉心慌起来,听不清;后来自己拿来报纸,悄悄避开大家来细看;看了半天,看完了,微笑地想着:那小子,把我捧上半天高啦!——不妙,把我写的这么好,人家到我跟前一瞅,——两码事,准要骂道:“哼,原来是这样一块材料!”他又看到记者蔡槐清写道他如何漂亮时,羞怯的咬了一下嘴唇,突然想起了金秀凤,心中便闷闷不乐。
“她枕上那少东家的胳膊睡觉啦,把我忘啦!”
他一幻想到她在别的男人的怀抱里时,怒火就燃烧着他,他觉得胸膛里热的难受,双眼压成三角形,两排牙齿恨恨的磨着。
“李师傅,让我好找,那儿也没找到你。”近视眼,不爱说话的化验室主任范雨亭向他走了过来,和他一块坐在一只横放着的汽油桶子上面。李学文不觉抬起身来,范雨亭立刻按住了他,继续说道:“明天是星期日,不晓得你有工夫没有?”
“有什么事吗?”李学文丢开了脑子里的金秀凤,平静地问。
“明天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和你一道回厂来,再准确地做一回电焊条试试看。方同志已对我说了几天,只是上个月闹电焊割电板,你挺忙,我没去找你,其实电焊条缺的很,咱们把它做出来,大量的做出来,可以供全沈阳的需要,免得‘临渴掘井’……”
李学文立刻高兴起来,握住了范雨亭的手,连声说:“我明天清早就来,我明天一定来!”但是他又不愉快地叨念说:“可是那方子,在李技术员那里,我的……”
“已经要回来啦。”范主任冷静地,有备无患地说。
星期日的工厂十分清静,家雀停在现场的屋檐下,停在树干上,遥遥的彼此叫唤,在骄傲自己的叫喊成为今天厂里最响亮的声音。除了十几个工会干部回来了和方晓红开了个小会,别的什么动静也没有。李学文把家里剩下来的全部药粉都拿了来;一进厂就碰见了自己的大哥。他正要出门回去。现在李学德对弟弟已是另眼看待,过去的责备都变成了鼓励。他看见他挟着许多药面,一看就知道弟弟来干什么,问他道:
“试验电焊条是不是?也好,最近电焊条缺的很,不要等来不了时才试验,耽误活计。上次短了氧气,叫人操心死了。”
“你回家么?”李学文皱起了眉心,看见哥哥点了点头,他就叮嘱他:“刚才小柱肚子痛了半天,要我抱着他才肯安静点。可是我今天和范主任约好,再不能——他现在睡着了,如果一会他肚子还痛,就叫大嫂子拔拔火罐。我说不定下晚才能回去。”他说完了,转身就往化验室走去。他一路走一路寻思他大哥和一些工友最近常到方同志那里去开会,有时开到晚上,问他开什么会他不说;手中常拿起《共产党员课本》看,还有《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他大哥不在时,他曾把书拿来通通看了;看看书里面有没有什么秘密,他猜不透。这时他自惭地想:“大哥想必已够格,快加入共产党了!这一回我落在后头了!”回头他又想:“我对人民的贡献太——没有,对工厂一点贡献也没有;人家怎能要我?可是我一定坚决,今年不行,明年,我好好干活。”他想起共产党员课本里面所说的话,又燃起了希望。
范主任早已来了,看见李学文,欢洽地点了点头。李学文把药面一包一包打开,两个人开始研究起来。他打开了一包药,把药名唱一遍,放在一边:“这是黑铅粉”,“这是重炭酸漕达”,“这是二氧化锰”……
范雨亭俯低头,一样一样过细看,好像用鼻子去嗅它们似的。“嗯,这不是二氧化锰,是翻砂用的黑铅粉。”他把药面递到他跟前,用手指搓着说:“你瞅,二氧化锰是乌黑的粉末,不带亮光,而且用手搓的时候,不像黑铅粉那样滑;从比重来说,二氧化锰也比黑铅粉重一些。——这是黑铅粉无疑。”
他们继续辨认着药料,范雨亭唱着,“这是氧化鐟,呶,炭酸氢钠,就是我们常用的面起子。”后来又打开一包黑的东西,高兴地说:“这可能是二氧化锰,怎么,又像又不像,奇怪!”
“这怎么办呢?到底是与不是?我记得我买过一回二氧化锰,还贵的很。”
“待我来化验一下。”范雨亭以沉着熟练的动作调好了过硫酸亚和硝酸银溶液,把黑铅粉末放进去。不久,溶液现出鲜艳的桃红色。“是锰。只是不太纯,好像……”
“我的小儿子捣的蛋,我不在家他就拿药面子玩。”李学文高兴地把二氧化锰放在一边。
药看齐全了,照方子一点,就短了硅砂和氧化铁;化验室里也没有这两样东西,李学文又犯愁了。星期天,仓库又没人,上街买又没有钱。范雨亭没吱声,在哪儿想办法。李学文期待地向他瞪大了眼睛。
“去个电话给方同志,问问她有办法没有。”李学文提议说。
范雨亭轻轻摆摆头,仍然不啃气。李学文焦急地望住他,静悄悄坐在旁边。
“这么的吧,氧化铁好办,咱们拿铁锈来代替。只是硅砂——我知道唐山有出产。”
“大连也有。”李学文补充说。
“它主要成份是二氧化矽,还有少量的氧化铝、钙、钠等;它是造玻璃的原料。你寻思寻思拿玻璃是不是能代替它。”
“咱试试看好么?”李学文高兴了,立刻伸直了高大的身子,“我去找玻璃去。”
“那么,我去找铁锈。你把玻璃砸的碎碎的,砸成面面。”
到了晌午,玻璃和铁锈都找来了。两个人各自把带来的饭一热就吃了起来。李学文嚼着窝窝头便想起儿子,不觉失声道:“我的儿子不知道肚子还痛不痛。”
“谁看他?”
“我的嫂子。”
“你屋里的呢?”
“早殁啦!”
“唉,日子难过吧?”
“可不是,家里还有个小的!我大嫂孩子又多。你家几个孩子?”
“三个。我屋里的没用。照顾三个孩子还照顾不过来,每天早晚还要我帮她做饭。”范雨亭咽了一口咸鱼,顺便把咸鱼让李学文吃,继续说:“人家共产党的女同志个个都能干,和男人一样干。方同志不用说了,就是刘厂长的太太带了三个孩子,现在不是在人事科工作了么?人家共产党的好处真多;从解放到现在,我还看不到他们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的人对工业外行是真的,刘厂长和方同志都一个样。我想,外行不是罪过,只能算是美中不足。你说呢,李师傅?”
李学文不住点头说:“外行也不要紧,他们瞅不出来毛病,咱们能瞅出来;只是咱们的话不好使唤,提上去也白搭。眼看着现场里有许多事情得变一变才好,可是上头轻易不采纳呀。”他一面惋惜着,一面很惊诧范主任的态度。在他思想里,以为上头的那些职员都是瞧不起工人和不赞成共产党的。可是现在在他眼前的化验室主任分明待朋友似的对待他,而且又极力推崇共产党。他不觉想起了董技术员和常下现场的陈琦,心里说:“这些都是好人!像单道木,李慕西那样的还是不多。人家方同志眼光高,她早就说人家职员也是工人阶级,也是我们的弟兄;况且人家都有学问……”
这两个人很投机的唠起来,虽然范雨亭说话有点文绉绉,李学文听起来很费劲;可是他认为他诚实可爱,他特别佩服人家有科学知识。他忽然后悔地想:“早知他是个和气人,我早就该来找他,电焊条不是早做成了吗?”
一直到入夜,他们才把新做成的电焊条焊上,拿到抗拆器上试验。试验的结果,最高纪录是33K.g/m.m,最低是24K.g/m.m。
范雨亭沉思地摇摇头说,“可是锅炉板的抗张力需要35K.g/m.m这还不行。”
李学文沉闷地挂下了脑袋。
范雨亭柔声安慰他,并且对他解释说:“硅砂是安定电弧和增加电动性的;二氧化锰在被复剂里的作用也是安定电弧,氧化性还可以增加熔滓的剥落。说到氧化铁,性子和二氧化锰差不多,但是它不能增加熔滓的剥落。我寻思,李师傅,这一次的试验结果不佳,是二氧化锰分量不适合,明天咱们再来试试,好吗?”
李学文答应了,他把药拿了出来,把秤也拿了来。等范雨亭锁好化验室的门回家之后,他却回到现场,漏夜又过细研究了一遍,回想着范主任的话,重新把药的份量调整一次,做成了焊条。
第二天,他又把这一回焊好的铁板拿去请范雨亭试验。范雨亭一问底细,知道他昨夜独自熬了一个通宵,便衷心佩服地说:“你这才配成为真正的国家的主人——我自愧不如!——你的孩子病怎样了呢?”
“今天早上我问了大哥,他说他一夜睡的很好。小孩们肚子痛不算什么一回事。”李学文微笑的望住铁板。
范雨亭不说什么,赶紧拿铁板去试验。这一次最高纪录达到40K.g/m.m。他很高兴,但是同时操心地向李学文说:“你把份量记起来没有?”
“记起来了。”李学文点点头,把一张起皱的纸头摊开,粗大的手指头指着说:“你的话说的很对,我把二氧化锰的份量减至百分之二十,我寻思,这样对锅炉板合适些。”
“祝你成功!”范雨亭紧紧的握着铆工的手。透过厚厚的玻璃镜子,他的眼睛闪出诚恳的,敬佩的光芒。
“没有你指导,绝对做不成!”李学文高兴的摇摆着对方的手掌。
两人都愉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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