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4阅读
  • 0回复

残酷的城市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2-08
第7版()
专栏:短篇小说

残酷的城市
〔短篇小说〕
〔菲律宾〕 埃弗伦·雷耶斯·阿布维格
夜晚迅速地向建筑物铺开,笼罩着大大小小的街道,轻轻地触摸着疲倦了的人们的面庞,触摸着每天找到了新的无效办法的人们。然而,夜晚宛如稀疏的黑纱,覆盖在从地面到第一层建筑物的空间上。夜晚在天空中才是黑暗的,地面上的夜晚已被强烈的电灯光吞噬了。
十二岁的阿东并不注意夜晚,夜晚就象本地区存在着的基亚波①一样。在阿东看来,夜晚的存在,并非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它和基亚波一样存在着而已。对头脑简单的阿东来说,夜晚或基亚波的存在与否,无关紧要。
可是在基亚波有件东西对阿东是重要的。可以拆掉那里的高楼大厦,可以拆掉新的地下道,可以拆掉那些直到午夜还灯火辉煌、嘈杂喧闹的商店,但教堂不能移动,也不能减少在那里进进出出向华丽祭坛祈求的人们,因为教堂是阿东的生命。
那里有一些乞丐以及卖彩票的、卖蜡烛的和卖各种各样草药的人。教堂怜悯地俯视着他们,而他们,其中包括阿东,在仰望着。他们不是在仰望着教堂,而是在仰望着有同情心的人们从衣袋里掏出五分或一角钱丢到他们满是污垢的手掌上。
阿东含着眼泪,电灯在他眼睛里仿佛是一个个在空中飘忽不定的火团。刚才中午的时候,他还在教堂污秽的院子里,太阳对他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的脊背已感到腻烦,他那两只一直伸着的胳臂也麻木了,可是他衣兜里丁当响的硬币还没有发出快乐的响声,相反地,却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这警告声是他胃里的叽哩咕噜声并夹杂着恐惧,好象毛毛虫在身上爬着。
“大叔……大婶,行行好吧!”
许多经过他身旁的人的脸象石头一样冷冰冰的,挥动着双臂表示不理睬,脚步匆匆忙忙的——躲避。
“就给五分钱吧,大婶……我还没吃午饭呢!”
即使有人注意阿东的呼叫,阿东见到的也是阴沉的脸色和厌恶的神情。爸爸妈妈叫孩子干这一行赚钱好去赌博,阿东常常听到人们这样说。他感到伤心,因为他已经没有双亲了。他感到伤心,埃崩大婶——一个同他一起站在教堂门口的瘸腿老太婆也经常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几乎天天哭,既背着埃崩大婶,也瞒着那里所有的乞丐。他知道他无法逃脱布鲁诺向他讨钱——全部,不打折扣。
“有怨气,是不是?”布鲁诺声色俱厉地问。一旦阿东犹犹豫豫地拿出钱时,他的眼睛就瞪得圆圆的。
阿东双手索索发抖,把钱放到布鲁诺贪婪的手掌上,这些钱在他的衣兜里丁丁当当响了好久,可是还一直没用到他肚子里呢。
“可怜可怜吧,大叔……大婶……我饿坏了!”
他的哀鸣没有价值,好象是落入龟裂土地巨大裂缝中的几滴雨点。人们对叫花子们的讨乞已经习惯了,他们本身也越来越穷,贫困继续为光阴守灵。
钟响了,过了一会儿,阿东听到教堂里面的人活动起来了,急急忙忙要走出教堂,仿佛在教堂里停留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使灵魂,而不是肉体感到火烧火燎、剧烈疼痛。阿东高兴了,他把手臂伸好,向要经过他身旁的人呼叫着。
“布鲁诺快到了……”埃崩大婶说,与其说她是说给某个人听,倒不如说她是对着所有能听见的人讲话。
突然阿东收住笑容,他感到肚子饿了,他毛骨悚然,仿佛被一只神秘的手抓起来抛到远方。看到走过他面前的人们,冷漠、无情、没有感觉,他感到心里有种东西——无名火。他不知道饥饿和恐惧消失后他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他如此感觉已有好几天了,直到今天这种感觉还存在着,仿佛在提醒他去做一桩激烈的事情。
为数不多的几个硬币落在他的手掌上,钱不是放的,而是丢的,因为施舍人的手不愿意触到满是污垢的手,觉得似乎纤细的手才是干净的。阿东急忙把硬币放到衣兜里,硬币碰到了钱包里的其他硬币,发出低沉的响声。又有几个硬币落到他的手掌上,阿东匆匆忙忙,没有发觉从教堂里走出来的人已经很少了。阿东又看见了一些面孔冷冰冰的人,挥动着双臂表示不理睬,匆匆忙忙的脚步——躲避。
“阿东……布鲁诺来了!”他听到埃崩大婶说。
阿东看见老太婆朝着那个噘了噘嘴的人正是布鲁诺。他身体健壮,胳臂上肌肉凸起,小脑袋上罩着一顶便帽显得更加丑陋。阿东掏着衣兜,摸着硬币,硬币有股凉气,这股凉气好象是在血管里突然流动的血液,可是这股凉气还不足以扑灭他刚才感到的无名火,他用手紧紧握住硬币。
“我走了,埃崩大婶……请您告诉布鲁诺,说我没有来!”他急急忙忙对老太婆说。
“什么?你疯了,阿东?布鲁诺会打你的,他已经看见你了!”
阿东虽然听见了老太婆的话,但他还是继续走着,开始时慢慢地,当隐蔽在教堂对面篱笆后面时,他撒开腿跑起来。他在缓缓爬行的集尼车②空隙里穿来穿去,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后他以为自己已消失在狭窄的胡同里了。
阿东把脊背靠在电线杆上,他感到电线杆是那样坚硬。阿东简单的头脑认为,他已经取得了幼稚的反抗的胜利,取得了远离布鲁诺、基亚波、饥饿、冷漠的面孔、俯视着的教堂以及他早就熟悉并厌恶的残酷暴行的胜利。他又摸了摸衣兜里的硬币,那些硬币他早就在摆弄着,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
“阿东!”接着是一阵跑过来的急促脚步声。
阿东吓了一跳,粗哑的声音使他感到恐怖,他想跑掉,想继续远离。可是布鲁诺的手象把铁钳子抓住他的胳膊,刚有的一点反抗饥饿、恐惧和暴行的微小力量被摧残了。
“放开我,布鲁诺!放开我!”任凭阿东在喊叫。
可是,他没有再听到粗哑的声音,他只感觉到布鲁诺的手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他耳鸣,头晕目眩,不久,安静突然包围着他,他已不再感到残酷了。
〔王家勋译〕
〔译者附记〕埃弗伦·雷耶斯·阿布维格,出生在菲律宾甲米地省坦萨县,是一位小说家、编辑、电影剧本作家,也是语言和文学讲师。一九五四年开始写作。他的短篇小说曾七次获帕兰卡奖,有四部作品被拍成电影。
〔注〕
①马尼拉市的一个地名。
②一种用吉普车改装的轿车,可载10人。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