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之死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小狗之死
颜开
福建省晋江县县直机关有个大院，院内有六、七个单位，数十名干部办公，一座三层楼房内，还设有专供华侨和国内侨眷住宿的服务社。这个归“侨联”管辖的大院里，有一口水井，井边摞放着一堆木头。一天，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小狗，顺着排水沟钻进木头堆里，越钻越深，竟夹在木头缝里，转身不得，再也出不来了。这只又惊又饿的小狗整日价嚎叫，尤其夜深人静时，那凄厉的叫声吵得四邻不安。
小狗的不幸遭遇，成了大院里人们共同的话题。许多人认为，消除来自小狗的“噪音”乃是当务之急。经过一番讨论，认为唯一的办法是搬开木头，释放小狗。大家都肯定这是一个好办法，可是谁来干呢？谁也没有动手去搬木头。小狗在木头堆里继续发出绝望的惨叫，从强有力的抗议到凄惋可怜的哭诉，整整呼喊了七天七夜，叫声才逐渐转弱乃至消失，大院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过了几天，有人在井台打水时嗅到木头堆里发出了一股呛人的臭味，人们这才重新记起那已被遗忘多时的小狗，时值炎夏，臭气浓烈，确实有碍卫生。有位团县委的同志为大家身体健康计，写了一封未署名的人民来信，寄给院外的卫生局，请求出面干预，帮助消除小狗尸臭污染。卫生局与团县委相距一百多米。该局接到来信，感到大院乃“侨联”所属，而卫生局怎能管“侨联”？既然非其所属单位之事，签了转办单转给县政府办公室。该办干事不敢擅自作主，转呈分管机关工作的某副县长阅处定夺。该副县长指出这是“踢皮球”，写了批示，原信退回卫生局。如此文来函往，辗转折腾了二十多天。
卫生局重新接到那封人民来信，看到上面已有领导的批示，立即打电话通知堆放木头的单位，要他们同环卫处联系解决。事有凑巧，环卫处的同志正好要到这座大院喷药灭蚊。于是，经过象模象样的现场勘察，想出了一条既省工又省钱的办法，用敌敌畏、六六六等农药合剂在周围一喷便完事大吉。
随着时光的流逝，大院内小狗事件在人们的记忆里也渐渐淡薄了。只是最近整顿机关作风，提出改变涣散软弱状态，大家才又想起它，议论起它来了。小狗的骨骸至今仍埋于木材堆中，将来会成为证明当今办事效率的一件历史文物，岂非笑柄一桩？“侨联”又找到卫生局要求拨款二十元，雇用人员搬开木材，终于使小狗之魂安息于天国。
那些成天把“为人民服务”竖于大院影壁和挂在口头的人，为什么搬动三十六根木头竟如此之艰难呢？人们在苦笑之后，或许会问：
仅仅责怪那些当事者的精神状态不佳，这——够吗？那么问题何在呢？
（选自1982年2月21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