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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野山桃〔短篇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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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3-15
第7版()
专栏:

一枝野山桃〔短篇小说〕
沈仁康
山谷里长满了翠竹和杉木。云气很低,就象薄薄的棉丝儿沾在竹木的梢头。春水在石缝里渗出来,汇成山溪。响声不断,向山外流去。山边的野山桃开了,颜色艳红,在翠绿的峡谷里那么耀眼。一树花就是一树火。
对面坡上送来几声唿哨,那是用竹叶含在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正在屋后拾掇木耳的翠玲妈,听到唿哨声,便向翠玲爸使了一个眼色。翠玲爸并不理会,只顾摆弄他的木耳。近两年来,允许社员自养一点木耳了,人们把椴树砍倒了,放在阴湿的地方,接上木耳菌种,腐了的椴树干上,就长出黑色的、巴掌大的木耳来了。
翠玲妈说:“你听不见?打唿哨呢,准又是志林来约她了”。
翠玲爸并不抬头:“我耳朵好着呢,怎么听不到?年轻人的事,你多操什么心?”“就这么个宝贝丫头,你不操心,我操心。你不知道,小两口商量好了,快要结婚了。上次志林约翠玲上城,就是买东西的,买了三床被面,两对枕头……”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消息倒叫翠玲爸有点惊奇。女儿可从没有向他透过口风。“她可没有开口向我们要一分钱。队里富了,家里有了,去年分红的八百多块,也有她一份,她爱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吧!”他表现了家长的大度和气魄。
“嗨,你还不知道,去年她光采香菇、采金银花、采松籽,积了二百来块呢。”
“唔。”翠玲爸又有点惊异。
唿哨声又响了两声便沉寂了。
唿哨声引来了山鸟的啼鸣;山鹧鸪在远处“咕咕”地叫,巧舌的百灵在近处的林子里婉转。
老两口收了木耳,拿到屋前有阳光的晒场上去晒。
翠玲红光满面地跑来,看得出来,她刚刚梳过头,还换了新衫裤,出落得越发鲜艳了。她是这附近山区里的一朵花。她脸色红得就象对面坡的野山桃花,眼里流露出光亮的幸福的光泽。
“爸,妈,我进城去。”说着,瞟了一眼对面山坡。
翠玲妈看看山谷里的天,大约是上午九点多钟,问:“就你?”
翠玲爸不满意这种问法:“你这老婆子,刚才唿哨催了半天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翠玲笑了:“还有——他!”
翠玲爸再度表现了自己的通气:“走吧,快走吧,还能赶上中午那场电影。中午这场电影最容易买票!”
这个山谷到县城,足有三十里。
“嗳!”女儿一转身,轻快地过了小山溪,上了对面坡。
母亲大声叫唤:“翠玲,翠玲!”
翠玲又象一头小鹿一样蹦回来:“妈,什么事?”
“你爸怕你不够用,叫你拿存折去,多添几套衣衫。”
这山沟沟里的山民,几时有过银行存折?但是如今有了,提到“存折”两字,那声音也充满甜味。
翠玲很干脆:“我们有!”又象一头小鹿一样蹦开了,跳上了对面坡上。
不用很久,老两口看到对面坡上的山道上,翠玲和志林并排着,你挤我我挤你地走着。志林到路旁折了一枝山桃花,给翠玲插在鬓边,翠玲昵依着他,任凭他去摆弄。
翠玲妈看着看着,不觉笑了。当年,翠玲她爸可一次也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晒完木耳,要做中午饭了,翠玲妈在山溪里洗了米和菜,便坐到灶下去烧火。干了的松枝,火苗又红又旺。
翠玲爸一面吸着烟,一面搬了张板凳坐到灶下,说:“嗨,我们新做的米酒,你看过没有?”
这一带山区,都是自做米酒,发酵好了,连酒渣都喝下去,酒味淡淡的有点酸,盛酒不用小杯而用大碗。这种米酒要用粮食,好久没有人家做了;近年来粮食宽裕了,这种米酒又时兴开来。
“可以喝了。”
“那,中午我尝它一尝。”
“谁还不叫你尝?喝完了,再做一点!”她说。
过了一会儿,做妈妈的又把话头转到女儿身上:“翠玲可苦惯了,也就是这两年才添了几身衣裳。”
翠玲爸放下烟袋:“谁说不是。”
“你还记得她那件伤心事吗?”
“怎么不记得!那时社教工作队还在这里……”
那时是冬天,山区特别冷。山区开会,很有特点,大家抱一把柴去,一到会场就升火烤火;火一灭,不管会开没开完,衣衫单薄的人们便都跑光了。那次会是工作队王同志主持的,翠玲爸去了,作为妇女队长的翠玲也去了。父女俩跑回家后,翠玲妈就问开的什么会,翠玲爸说:“嗨,会没完,火灭了……说是以‘批水壶’(水浒)为动力呗……明天一早上山修水利去。”翠玲呢,洗衣服去了,她心想,身上这件好一点的衣衫,太脏,穿出去不象样。年轻姑娘爱干净、爱漂亮,是人之常情。许多年来,这穷山沟里的年轻女子身上好一点的衣服,也补了许多补钉。谁知第二天一早根本干不了,出不了门,上不了工。王同志等急了,就上门来闹:“翠玲,你怎么搞的,太阳一竹竿高了,你还不照面。你是妇女队长,昨夜讲得好好的,你全忘了?你带个什么样的头……”翠玲一句话不敢说,抱着那件湿衣衫,躲在门后淌眼泪。
那山上的水渠总通不了水,年年把工分、把队里的积累往上浇,还是没有浇通,因为设计有问题,水源不足。社员不准搞一丁点副业,鸡只准养两只,养多了就是自发道路,国家派购的鸡和鸡蛋的任务都完不成,还要用高价买了,让国家低价收购……那时,真没法给翠玲做一身象样的衣服。
好了,那种日子总算过去了。
傍晚,山谷里又升腾起薄雾,山鸟在各处林子不停地叫。翠玲爸出门了,翠玲妈在家喂猪,翠玲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妈,你放着,我来。”翠玲叫着。她的眉眼里含着幸福的火苗,嘴角含着笑。她的心里,仿佛有无穷的欢乐要迸发出来似的。
“你走了一天山路了,你歇着吧!”翠玲妈提着筲桶走到屋后去。
翠玲追到猪栏边,手里捧了一个纸包,一边解开一边说:“妈,志林给你和爸,各剪了一段料子。”翠玲喜气洋洋,她是急着想叫妈妈领会一下
“半子”的孝心。
翠玲妈很高兴,问:“你的呢?”
翠玲:“剪了三套哩!”她动手解开纸包,让妈妈分享她的欢乐。
有一条翠绿的料子很招人喜欢,翠玲妈特地抖开来看了看,“这条是志林买给你的吗?”
“嗯。”这位幸福的女子,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低着头,轻轻说:“裤料。他说,他说让我,结婚那天穿!”翠玲说着,脸红得象朵花。
妈妈又套女儿的话头,才知道女儿也给志林剪了几段衣料。
翠玲只是抿着嘴,喜盈盈地。她的思想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鬓边的山桃花,因为她莫名地“扑哧”一笑,花枝微微抖动着。
那山桃花红得象团火。(附图片)
〔插图 赵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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