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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寻找人民——重读短篇小说《月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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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3-17
第5版()
专栏:

他们在寻找人民
——重读短篇小说《月食》
刘梦溪
李国文同志的短篇小说《月食》,是1980年的获奖作品,发表已经两年了。最近我又重读了一遍,还是那样动人心弦,几次催我泪下,想抑制也抑制不住。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篇作品具有如此强烈的艺术效果,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魅力,相反,却象第一次读到时那样新鲜?对这篇小说的主题的深刻内涵,我以为尚有作进一步发掘的必要。
作品的主人公伊汝经过了生活的巨大曲折,在阔别二十二年之后,重又踏上了去老解放区羊角妞妞的道路,想寻找一个自己也说不很清楚的东西。他是想寻找妞妞吗?是的,妞妞是郭大娘的养女,战争年代曾救过小八路伊汝的命,早在解放前两个人就结下了兄妹般的深厚情谊,解放后当伊汝成了颇有名气的省报记者的时候,他坚决地摆脱了有着一副更为漂亮面孔的凌淞的诱惑,毅然决然地和这个纯朴的农村姑娘结合。但1957年他因为给报社领导提意见,说了“冰冻三尺”的话,被划成了右派,为了不牵累别人,他写了一封诀别信给妞妞,表示要一刀两断,虽然他们的非正式的结婚刚过没有几天。此后,伊汝流落到柴达木盆地,孤身一人度过了二十多年。现在,出现在作品中的正在向羊角垴走去的伊汝,1957年的错划问题已经改正,他又重新回到原来的报社工作,抚今追昔,产生想去看看妞妞的想法殊可理解。但妞妞现在怎么样呢?已经失去的爱情还能够追回来吗?他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感到惶惑,自己也不知道回羊角垴的具体目的何在,要寻找一种什么东西。
宣传部长兼省报主编毕竟也在寻找。他解放前和伊汝曾长时间在羊角垴一带打游击、搞土改、建政权,就住在烈属郭大娘家里,晚上他在外屋睡觉,郭大娘在里屋纺线,他的雷鸣似的鼾声,郭大娘听起来倍感亲切,如妞妞开玩笑时所说:“毕部长,你的呼噜真好,俺娘见天多纺几两线呢!”可是进城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的妻子何茹充满了小市民的庸俗气,象一堵带刺儿的墙一样,把毕竟与郭大娘和广大群众分隔开了。一次郭大娘带着枣酒、柿饼、核桃看望毕竟,他连坐稳下来和大娘谈五分钟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而且还把大娘馈赠的礼物统统交给了伊汝,因为何茹规定他非巴拿马博览会得奖的酒不许喝。作者的笔写得异常含蓄,引而不发,给读者留下了回思和联想的充分余地。
读者自然明白,一个领导干部与养育自己的劳动人民发生间隔,不可能全部都是由于妻子的原因,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毕竟自己。伊汝批评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批评对了的。然而毕竟到底是久经锻炼的好干部,他懂得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身上的灰尘,一经点醒,便悔恨交加,深刻自责。他沉痛地对伊汝说:“上回你说得对,不完全是客观,应该从主观上找原因,难道我们身上不正是丢掉了一些可宝贵的东西吗?”在支部生活会上,伊汝曾经这样诚恳而深刻地剖析道:
说实在的,进城以后,我们心里还有多少地盘留
给根据地的乡亲,留给群众,留给人民呢?慢慢地就
把那些用小米养我们的,用小车推我们的,用担架抬
我们的,把我们认作儿子、认作丈夫掩护过的老百姓
忘了。而我们党正是靠这些老百姓打败了敌人,夺取
了胜利,所以党章、党纲千叮咛,万嘱咐,要密切联
系群众。因此我想,要丢掉了这个优良传统,会不会
有那么一天,人民群众要唾弃我们?危险啊,同志们,
我在给自己敲警钟。有一种花,是蓝颜色的,叫做毋
忘我,我每当看到这种花的时候,我就觉得好象那朵
蓝色的花在问我:你把我忘记了吗?
这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发自灵魂深处的陈述,每句话都掷地有声,令人心动。可是,当毕竟怀着痛苦难安的心情向郭大娘表示歉意的时候,郭大娘却说:“一家人能不有个长长短短的吗?只要不生分,那总还是嫡亲骨肉。”多么好的母亲啊!应该说,这是我国劳动人民的最美好的品格的象征。难怪被人称作弼马温的毕竟捶着自己的脑袋说:“人民总是原谅我们!”是啊,人民是我们的母亲,她的胸怀博大,对自己的儿子永远是宽宏的。如果说五十年代中期的毕竟已经认识到党和人民群众的联系是党的生命的话,那末当他顶着右倾的桂冠,经历了和伊汝几乎一样的曲折之后,他对这一点体会得更加深刻。所以,他也去了羊角垴,尽管郭大娘已不在人世,他还是要去寻找。
他们到底要寻找什么呢?对伊汝来说,主要是为了寻找老区人民的爱情,不仅“有妞妞的爱,有郭大娘的爱,也有人民群众对于八路军、共产党的爱。他就是为了寻找那些失去的爱才回来的。”毕竟去羊角垴更是如此,因为“人民的声音在吸引着他”。所以《月食》里描写的伊汝找妞妞也好,毕竟寻找郭大娘也好,都只是一种象征,作者通过这些描写企图说明,是党的干部在寻找人民。这篇小说揭示的主题的深刻之处,我以为就在这里。
党的干部还需要寻找人民吗?不是人民需要寻找党吗?也许有的同志以为我把问题弄颠倒了。没有,我们的干部确实需要寻找人民。共产党是工人阶级最有觉悟的部分,它的历史使命是领导劳动人民从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境遇中解放出来,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在反动势力肆虐的社会里,党是人民的希望和福祉,人民的斗争需要党来指引,因此广大群众千方百计寻找党。为了寻找党,上海的知识分子不畏艰难险阻,一心一意奔赴延安;为了寻找党,自发的农民起义队伍可以集体投入党的怀抱。党与人民的关系象鱼和水、血和肉一样不可分离。当共产党夺取政权成为执政党以后,人民更需要党领导他们从事社会主义建设,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但是,这时和夺取政权以前不同,人民需要党却不必寻找党了,因为党就在眼前,各级党的组织都在运转着,人民群众和党的干部每时每刻都有接触。照理说,这对党的建设和发展是好事,可以更好地接受人民的监督。但不能不看到,执政党的地位造成了一个特殊的环境和条件,容易使党的干部产生脱离群众的倾向。我们党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清醒的,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同志就告诫过:“我们共产党人不是要做官,而是要革命,我们人人要有彻底的革命精神,我们不要有一时一刻脱离群众。”全国解放后,采取了一系列革命性的措施,加强党同人民的联系。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党的干部,由于环境和地位的变化,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了。特别是林彪、“四人帮”横行时期,党和人民的联系被他们阻遏了,割断了,党的优良传统遭到了破坏,党的事业蒙受了巨大损失。所谓一个时期党的威信有所降低,其原因就在这里。这个教训是极为沉痛而深刻的。因此当新的历史时期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面临一项严重的任务,这就是迫切需要恢复党的传统,首先是密切联系群众的传统,于是就产生了重新寻找人民的问题。
《月食》这篇短篇小说的思想深度和现实意义,就在于它鲜明地而又富于艺术性地提出并回答了这个问题,读之令人有警醒之感。郭大娘在离开人世之前,不远千里,来到柴达木盆地,把自己卖棺材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毕竟,一份给伊汝,并嘱咐说:“我这辈子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活着一天,给你们烧香,我咽了这口气,到了阴间,也保佑你们平安无事地熬到那一天。”短短的话语里面,不是同样包含着对党的至死不变的信念和忠诚吗?毕竟后来向伊汝诉说这件往事,“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们读到这里,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党和人民的关系,是近年来许多作家都在探索的带有共同性的主题。这不是偶然的。人民最关心的问题,作家总要给予反映并力争做出自己的回答。无须讳言,我们党曾经走过的曲折道路,包括在党群关系上出现的曲折和失误,作家进行探索是很有现实意义的。苏东坡《水调歌头》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只要能够正确对待并善于总结经验,曲折和挫折也是一种财富,而且是更可宝贵的财富。文学创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联系党和群众的一条桥梁,作家应该更自觉地发挥这方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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