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全国工农教育会议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献给全国工农教育会议
黄炎培
工农教育一名词，说它并不太新，是确的。但今天提到它，这意义倒是很新的。
读人民政协共同纲领第一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一部分工人和农民已经负起建国基本任务了。但广大的工农群众，依然被编制在文盲大队里，人民政府自然愿意尽最大努力来担负精神上解放他们的责任。而况全国解放，土改实行以后，工农群众的要求教育，一天强烈一天，正像狂潮般在发展。
可是工农教育这件事，中国从早就搞过的。中国古书讲教育。顶早是孟子说“后稷教民稼穑”，这还不是部分的工农教育吗！到底这些都说不上教育的。不然，怎么会有“知识阶级”一名词呢？知识阶级一名词的成立，就说明了教育限于这一阶级。以外是没有教育的了。代表这一阶级，是“士”，士以外“工”“农”，他们生来就没有机会享受教育。
五十年来，中国施行新教育，从民国成立起，就有人提倡普及教育——当时称义务教育，后来还有人倡办农村教育——亦称乡村教育，二十五年前有人倡办业余教育。这些对象中间，都包括工农的。可是从来没有整个计画，都是无系统，不彻底。到了今天，才由政府的力量来大规模举办。使这个名词，变成了旧翻新。
我在这不彻底的教育运动中间，曾经结合了同志，卖过一番力。今天太高兴了，本着我的经验，贡献下开两点意见：
（一）教育不可能速成的。工农教育，当然无例外。只是从精简中节减时间，倒是大大可能，而且是大大需要。
工农教育会议所讨论的问题，主要是工农业余教育，包括识字教育，工农速成中学等。先来谈谈中学。正规的中学，标准年龄，初中是十三十四和十五。高中是十六十七和十八。工农出身若是年龄较大些，因实际生活的接触较多，思想较成熟了，常识较丰富了。虽然同是中学，进度当然可以加快些。这是一层。又一层如果把中学课程紧缩些，保留工农所需要的，而尽量删减他们所不需要的。原来一般中学课程和教材，失之太繁，太重，太深。施之于工农，更需要大大地删减，这样，时间便节短了。说到识字教育，我愿意很郑重地介绍在座一位李步青老先生，他所发明的识字教育方法是绝对有效的。我何以断定为绝对有效？因为我是亲身试验过的。把试验这教法的经过写在下边：
一九三五年四月我游开封出曹门——东南门，到一农民家，一位四十六岁老奶奶，不识字，她的儿子用李步青老先生主办的开封教育实验区所用新方法教她识字，用纸条写通常说话中间的句子，教她读。如“你吃过饭没有”，“我肚子饿了”之类，一读便熟，因为都是日常话语的缘故。还在门上写一“门”字贴起来。桌子上写“桌子”两字贴起来，我想考验一下，写一个很难写难识的“盐”字使她识，她似乎嫌我太轻视她样子，立刻答复我：“这还不是盐么？！”把头颈一扭。一霎那间印象，至今在我脑海里。
五月游华山，天晚，宿在南峰。招同来的一群轿夫挑夫团坐，问谁识字？一人答：我识。余人不识。乃和不识字者谈，仍用李老先生方法，取每人答问的语句，写在纸条上，如“我家在上洞儿”，“我不抽鸦片”等，教他们一个个读。明早，到山下，一个个问，都能读了。他们快活得像拾着黄金一样。要我在上洞儿地方开一学校。中间一人从谈话中激发了爱国心，指桌上强盗牌香烟，问我：“是否中国货”？我答：“是外国货”，他立即把一盒烟扔掉，说：“我们不应该吃外国烟”。
李老先生的方法确实有效。好处就是教育和生活结合。利用他们生活的环境，吸收来做教育的资料，这就是最精简的方法。今李老先生被邀出席了，希望问明采用。
（二）工农教育第一步要重点发挥政治教育。拿来和文化教育结合。但必须归宿到技术教育，生产教育。
上文从识字教育中激发了爱国心，立刻把强盗牌香烟扔掉，这就是政治教育结合了文化教育所发生出来的有力的影响。
工人农民们初步接受到文化教育，如李老先生的方法，顿时好像盲目复明，自然大感兴趣。如渗入了政治教育，兴趣更浓。但依我的经验，必须进一步使他们于生活上得到帮助。才能坚定他们好学的情绪。尤其是年长失学者们，一面为求知欲所驱使，一面又免不了感受到生活压迫，如无法满足他们事实上要求，一时的兴奋，其势将难于持久，我主张工农中学后期必须予以技术训练，也许需要分科，二千年前封建制度下“工之子恒为工”，“农之子恒为农”，当然不合现今时代要求，但新中华建设初期。正需要发展生产，繁荣经济。使工人农民们受到教育，从生产环境中来，回到生产环境中去，或更始终不离生产环境，这种教育应认为是最好的。我们必须尽力争取这一点。
末了，更愿提出一点，人类的脑海，是取之无尽，用之不穷的宝藏。工人农民们的脑海，同样是宝藏，还没有好好发掘过。我们要运用一切力量，去发掘这许多新的宝藏，这初步的发掘工作，就是今天开始进行的工农教育。而况新中国的前途，在保卫和平上还需要更大的力量。人民解放军只几百万人。如果全国百分之八九十这样广大的工农群众，因充分接受了政治文化教育和技术教育，更有力地大家站立起来，团结起来，生产起来，在人力上，物力上，定将给予世界和平和人类安全以无穷伟大的影响。这真值得大大努力。
一九五○年九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