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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去而复归——记广州起重设备厂王鹏在香港的经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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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4-26
第4版()
专栏:

他为何去而复归
——记广州起重设备厂王鹏在香港的经历
《解放军报》通讯员 杨林芳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吴世斌
广州起重设备厂原供销员王鹏,到香港定居八个月就回来了。消息一传开,周围的同志就象一锅沸腾的水。许多人都说:“王鹏这个‘弯’转得好,他又回到阳光大道上啦!”也有的则认为:王鹏是个大蠢仔(傻瓜),有钱不懂“捞”,有福不会享。这个问题应该怎么看?为了寻求答案,我们专程访问了王鹏同志。
王鹏今年四十九岁,生活道路上的坎坷,使他额头上留下一条条皱纹。当他知道我们的来意时,先是朗朗一笑,尔后却长叹一声:“说起来话长罗!”
憧憬“天堂”
“提起去香港这段往事,一阵难忍的苦味,就在我心中直冒啊!”王鹏说:“那就从我追求‘天堂’的幻想罗嗦起吧!近几年来,我国实行开放政策后,和香港的人接触多了,特别是长期在香港居住的母亲、妹妹、表兄及其他亲戚,也都陆续回来探亲和旅游。在同他们交往中,我发现这些人穿红戴绿,处处摆出阔佬的派头。”
“有一次,我问一位亲戚:‘香港挣钱容易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好捞,发财也不难!’‘吃穿住呢?’‘玩一世都唔晒(不用)忧啊!’起初,我不大相信这些话,但看到他那副神态,我头脑里渐渐活动开了:自己全家生活虽然不用愁,但我工资收入也只有六七十元!既然香港钱好捞,怎么不去碰一碰?”
正当王鹏想入非非的时候,恰好母亲接连来信催他申请去港另谋生计,加上亲友给了他许多许诺,他便以照顾年迈的母亲为由,申请离职去港定居。1979年8月,王鹏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儿子,离开了美丽如画的广州。
美梦破灭
王鹏说:“香港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汽车来往穿梭。表面看,香港繁荣啊!
“不过,当我走进母亲的楼房时,这‘繁荣’的内幕就披露在眼前:我母亲住的公房有八层高,站在街上看,真象个现代化的样子;里面却是一排排鸽子笼似的房间。各家各户都没有伙房,做饭都在过道上摆‘火炉阵’,满地堆着垃圾杂物。左邻右舍,麻将声、爵士音乐声、念经的敲打木鱼声、吵架声,充斥整栋大楼。我母亲的住房,小得连张桌子都打不开,看了不禁使人心中直打寒颤。妈妈对我说:‘现在能住上这样的房子算不错了,刚来时,我还睡在人家的床铺底下喽!’这句话使我一下子陷入难以言状的惆怅和失望之中。
“在香港一切都离不开钱!为了糊口,我赶紧找工作。可是,在香港找工作谈何容易啊!尽管报纸上、电视里常有招聘启事,但大都是招聘一人,报名上千。我早出晚归,整整奔波了一个月,才找到一家只有十多人的工厂做工。在那里,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常常累得头昏眼花。月薪虽有1,200元港币,但喝杯王老吉(凉茶)就要花1元;吃碗云吞面要花3元;出门坐车有时一天也要花二十来元。天啊,我们父子俩还要吃饭,还得付几百元给代管孩子的亲友,我抠着指头算来又算去,千把元月薪根本不够一月花,结果,连个简便的住房也租不起,只好栖身在老板的工房里。由于休息不好和劳累,加上这家工厂机器设备陈旧,我差点一命呜乎哀哉。
“有一次,我在操作机器时,突然一声轰响,一块机器小零件飞了出来,正好击中我的胸部,痛得脸色泛白,好久连话都讲不出来。可是,老板赶来时,劈头问的是:‘机器损坏了没有?’当他知道机器无损时,便露出笑脸说:以前有两个人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我就叫他们‘炒鱿鱼’(解雇)了。听到老板这些冷酷无情的话,不禁想起了在祖国大陆时组织对自己的关怀和温暖,我的眼泪直往外涌。在香港8个月,我先后当过推销员、店员,也摆过小摊子,尽管自己拚死拚活地干,到头来我们父子俩仍然无法生活下去,尝够了人间的辛酸!”
人情如纸
“你在香港不是有许多亲戚吗,他们难道不助你一臂之力?”我们问。
这时王鹏两眉紧锁,摆了摆头说:“在香港这个社会里,是金钱至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相互利用的关系。自己的亲戚也是如此啊!”接着,他一五一十地向我们诉说开了:“去港前,一些在港亲戚曾对我许下诺言,说什么找工作,吃穿住,统统包在他们身上。谁料到,人到香港后,别说帮个忙,连求个见都比登天还难啊!我有个表哥在香港开珠宝行,我曾十多次打电话约他见面,但每次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托开。过了一个月后,他才勉强在一间餐厅门口见了我。这个表哥回广州时曾答应给我‘帮忙’,可这时我求他帮帮忙,他却左一个‘难’,右一个‘难’,最后扬扬手,坐上一辆小车一溜烟地走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望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心里如潮翻滚着: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不正是象霓虹灯似的瞬息万变吗?在香港这个‘天堂’里,真是有钱能叫鬼推磨,无钱求人难上难!
“亲戚是如此,自己的至亲也不二样。我有个亲人在香港开设一间花店,我外出做工时,就把儿子留在她家,每月给她五百元托管费。一天深夜,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便把我儿子赶出门外,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当时我在外地做工,任凭我在电话上怎么苦苦哀求,她一直执意不肯收留。开始,我对此百思不解,后来,我想起这位亲人说过的一句话,才犹如大梦方醒。她曾对我说过:在香港,不认情而凭钱,有钱无情才是情,有情无钱不是情。这话不是把资本主义社会的所谓文明勾划得活龙活现吗?!”
王鹏还给我们叙述了一件辛酸事:“一天晚上九点多钟,我回到家里,一看一位家人的脸色不对,经了解原来是嫌我每月给的钱太少。天啊,我每月挣点钱除了父子俩糊口外,余数就替家里缴纳房租、水电等费用,哪还有办法多给钱呢!我对她说了许多好话,但她却越听越火,干脆来个翻脸不认人,把我父子俩的行李扔出门外。我走投无路,只好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挟着行李,含着眼泪徘徊在喧闹的大街上。”
时刻担心
王鹏谈到他在香港处处缺少安全感,说:“犹如悬挂在高空的钢索上过日子,时刻担心摔下来死于非命。”
他说:“有一天,我在一个小食摊干活,刚开门,突然来了三个‘包菜头’的青年。我以为他们要吃早餐,便热情招呼他们。殊不知,其中一个穿西服、戴墨镜的青年,立即把手伸了过来,说要钱。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懵了。当我明白过来后,只见那个青年向身边的两个青年使使眼色。挥着拳头,逼近我厉声喝道:给不给钱?小心你的脑袋。这时店主人赶来了,陪着笑脸说:‘前几天,已经给了你们不少钱啦,这几天生意不好,等往后再多送点吧。’起初,那伙青年仍赖着不走,后经店主好说歹说才勉强走开。经了解,原来这些人都是黑社会集团的
‘魔鬼’,专门勒索穷人金钱的。谁给不起,他们就会把你大打一顿。我问店主,警察怎么不来管?店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魔鬼和差佬都是蛇蝎一窝的。’打那以后,主人没有来,我再也不敢独自开门营业了。”
王鹏继续说:“我在那里八个月,杀人、抢劫、车祸、强奸,几乎天天有见有闻。香港还有一大怪,几乎家家户户都安着大铁门,很象监狱一样。有的还觉得不保险,又安着二道、甚至三道门。许多文娱场所、电影里、书刊杂志中,黄色、枪杀的镜头,更是比比皆是。有的人陷入苦闷、失望和麻木状态;有的人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吃喝玩乐的糜烂生活中寻找刺激和消磨时光。据香港报纸透露,被生活折磨成精神病的就有好几万人。”
重见光明
“一心想到天堂发财的幻想破灭了!亲友一个个甜蜜的许诺化成了泡影。这时我感到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回社会主义祖国。但转念一想,自己是自愿申请来香港的,职也退了,户口也除名了,孩子也退学啦,这样回去还会受欢迎吗?我给原单位领导写信,谈了自己在港的经历和遭遇,提出要求复职的愿望。谁知厂领导很快就给我复信,表示热情欢迎我回来参加四化建设,并愿意为我办理复职手续。看着那一行行充满阶级情谊的信,就象看到社会主义祖国在向我招手。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没合眼。
“当我走出广州火车站时,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温暖的,亲人个个向我伸出热情的手,我激动、兴奋、快乐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不久,我的孩子就回到原校读书,我也很快复职上班。我走了一段曲折的路,但组织和同事们都没有歧视我,而是在政治上关心我,在工作上信任我。上班没几天,领导就让我去完成一项重要的销售和采购任务。前年10月,还提拔我为供销股副股长。最近,我又受到广州市侨务系统的表扬。”
当我们和王鹏同志道别的时候,他紧紧地握住我们的手,说:“没去过沙漠的人,不知道水的珍贵;尝过资本主义社会辛酸的人,才更加懂得生活在社会主义祖国的幸福。人们向往的天堂在哪里?不就在我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的社会主义土地上吗!” (原载4月10日《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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