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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缅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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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4-27
第8版()
专栏:副刊文选

我们缅怀
黎先耀
真说不清是哪年哪月,我虽然使尽气力想使思维的窗口清晰一些,可还是捕捉不到这个确切的日期。只觉得我仿佛是和钱伟长、柯俊同志一起在蓬莱仙阁前登上一只本地渔民叫做“飞燕”的小船,向着风平浪静的湛蓝色的海上驶去。
真幸运,前方远处出现了云雾飘渺的楼台殿阁。那是一座小岛。岛中央的山坡上,建着一座宏伟的寺庙。我们弃舟登岸,拾级而上。只见,庙檐下的匾额题着“天后宫”三字,噢!是海神娘娘庙呀。
我们走进大殿,感到奇怪。殿内虽然香氲烛照,四周却是冥寂无人。透过缭绕的香烟,窥见黄布幔后面端坐的海神娘娘,头梳高耸的发髻,身着红色的唐装,依然保持着闽海妇女那种豪爽而健朴的风度。
柯俊同志仰面指着梁上,向我们大声招呼:“你们来看,上面还吊着很多小船儿哩!”
我俩过去抬眼观看,果然梁上象提线木偶似的悬挂着多种船舶的模型。有平底方头的“沙船”,尖首宽尾两头翘的“福船”,头尖体长的“广船”,还有闽浙一带海鸥般的“鸟船”。那是一艘什么船呢?走近一细瞧,原来是邓世昌将军送的“致远号”军舰模型。
这时从神龛后面走出一位须眉尽白的“香火”来。这个老和尚大概听到有人说话,出来会客了。他见我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各种船儿,就前来合掌问讯,然后向我们介绍:“这些船模都是幸免于难的海船,给娘娘还愿的献礼。庙里共有一千多艘船模,都是完全按照原船缩小制做出来的,连铆钉的位置和数目都一点不差哩!”钱老是对中国科学技术史很有研究的学者。他笑着说:“噢,没有想到,海神娘娘还是一位船舶博物馆的馆长啊!”
忽然梁上的那些小船儿,好象在海浪上似的颠簸起来了。渤海湾里起了风暴。一只海船模型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舵呀,锚呀,帆呀……撒了一地。柯俊同志一边收拾,一边惋惜地说:“这艘海船模型制做得多精致啊!”我也帮着从地上拣起一块破船底,惊奇地发现上面竟然还吸附着一些藤壶、茗荷儿之类的海生甲壳动物哩!
霎时间,天昏海暗,台风疾扫,连神龛前的布幔都吹跑了。我抬头再看,怎么,那些高悬着的船舶模型也都不翼而飞,被狂风不知刮到哪里去了。啊哟,不好,海神娘娘扑下神座来了。她披头散发,顿足捶胸,大呼:“还我船来,还我船来……”
我从睡梦中惊醒,大风撼树,门窗砰撞。邻居在喊我关窗户哩!
真是昼有所感,夜有所梦啊。白天,我参加《北京科技报》编委会。休息时,同钱伟长、柯俊同志闲谈起关于中国科技史的研究问题。柯俊同志是一位冶金专家。他说去年国际冶金史学术会议在我国召开时,他曾陪同各国代表到湖北黄石参观铜绿山博物馆,令大家赞叹不已。这是我国科学文化事业的骄傲。这座周代古炼铜遗址下面,虽然还压了大约30万吨矿石,但是为了保存和建立这座举世罕见的古冶金史遗址博物馆,我们宁愿在经济上作点牺牲。我国的工业领导部门里,也不乏有识之士啊。最近国家文物局还给予了他们奖励。
可是当我谈到去年赴长山列岛,也就是过去的庙岛群岛,看见庙岛上的娘娘庙已在十年动乱中夷为平地,原来庙里收藏着船民送的一千多只各种宝贵的船舶模型,也都当作
“四旧”统统扫除了。娘娘的塑像,曾抬遍各岛游街示众。幸好她是铜铸的,身子骨还算结实,只是“狗头”上砸了一个窟窿,至今仍蹲在文化馆的院子里日晒雨淋,尚未落实政策哩!这座被毁的“天后宫”,其实正是一所世界水平的船舶史博物馆呢!
这件事,令我们都唏嘘叹息不已。钱老痛惜地说:“我国有这样一座精采的博物馆,过去我竟不知道,如今是无缘再看到了。我国古代船舶的多帆、隔舱和用铁钉,曾是世界上很先进的……请你在报上写篇文章,呼吁呼吁吧!”
我说:“好吧,不过先生要我做文章,总得出个题目啊!”
“出个什么题目呢?”钱老沉吟了半晌,然后无限惆怅地说:“就叫‘我们缅怀’吧!”
(选自1982年3月19日《北京科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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