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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染黄了的树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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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6-21
第8版()
专栏:

金风染黄了的树叶
韩梦杰
父亲有个爱搜集树叶的怪癖。打开他的藏书,每本书里都夹有片片树叶,有的金黄,有的火红,有的淡绿。
小时候,我对父亲珍藏的这五颜六色的树叶很感兴趣。记得有一次,我无意中从书页里抽出一片树叶来,举在手上问:“爸爸,这片树叶咋是黄的呢?”
“是金风把它染黄的!”说着,父亲赶忙从我手中接过树叶,把它板板正正地放在书里。
父亲为什么对树叶如此怜爱?一颗神秘的种子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
还记得,那是八路军刚接收铁路大厂子的时候,“三十六棚”工厂还是个被敌人甩下的破烂摊子。车间里的设备少,屋子冷,厂房窗户上的霜足有一指多厚,连“摇把”冻得都直沾手,干活时还得用旧线头子缠上。就是在这异常艰苦的条件下,父亲第一个来到工厂上班了。
那时,在“三十六棚”干活的工人享受的是“供给制待遇”:月月不发给现钱,而是发米、发面。可在外边,私人小厂主却把“袁大头”敲得丁当响,还扬言要“先发一个月的安家费”!
连和父亲朝夕相随的母亲都有点不理解了,她问:“孩子他爹,你为啥不去挣点‘袁大头’,咋偏爱和那些穿‘二尺半’大棉袄的掺和在一起呢?”
“不能小瞧这些穿‘二尺半’的八路军干部啊!”父亲咧开厚厚的嘴唇一笑说:“别看他们是‘官’,可不‘熊人’;干活,挽起袖子和咱卖‘老伯呆’的一起抹油泥;吃饭,和咱一个锅里搅马勺;就是没粮食吃的时候,人家也是蹲在炉子旁跟咱工人一块烧土豆吃哩!……嘿嘿,这种和咱穷人一条心的‘当官的’,可是难找难寻哟!”几句话,说得母亲口服心服。
就在这一年春天,父亲一边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子,一边高高兴兴地从“三十六棚”贫民窟的“马架子”里搬到铁路住宅区的一户独门独院的三间砖瓦房里。搬完家的当天下午,一位穿军装的姓宋的伯伯送来一棵小手指头粗的杨树苗,他对父亲说:“老韩,把它栽上,等树长大了,夏天坐在树下好乘凉!”
说完,父亲挖坑,宋伯伯扶着树苗,一个工人,一位“军代表”,在那充满生机的春天里,两人肩膀挨肩膀地为我家栽下了一棵杨树……
从此,父亲把这株有着特殊纪念意义的小杨树当成了宝贝疙瘩,为它培土、浇水、剪枝……甚至比‘侍候’我这个独生子都精心!也就是从这时起,父亲对这默默无闻的树叶产生了景仰爱恋之情!于是,他有了搜集树叶的癖好。
院庭里的杨树从小手指头细变成了碗口那么粗,又长成了“一搂粗”的老杨树。随着岁月的流逝,整整三十五个年头的风霜染白了父亲的黑发。到了八十年代的第一个秋天,当金风又一次把树叶染黄了的时候,“八级大工匠”的父亲退休了。就在退休的欢送晚会上,他同时收到了三个用信封装着的欢迎请帖——三家街道办的工厂都请他去当“指导”,而且,条件相当优厚:平时在家,必要时请到工厂指点一下,每月各厂分别拿出一百元的“酬金”!
可是,父亲摇头拒绝了。他对我说:“我老韩头的眼睛,不是‘朝钱看’,而是朝前看的!”
就在退休的告别会上,父亲向工厂党委提出了请求,想给小青工们当个“义务指导”。厂长同意了,回家来父亲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
一进门,他就操起笤帚扫院子,把那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的树叶收拢到一起,从中挑选出几枚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又小心翼翼地夹在新买来的《周恩来选集》中……啊,老人那酷爱树叶的癖好还是不减当年!
父亲一边往书里夹着树叶,一边自言自语道:“为了给要萌发的新芽让位,你不恋高枝啊!这种品格值得咱仿效!”
我无意中听到了父亲的自语声。啊,原来父亲从这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身上看到了大自然美的真谛,并对这将自己全部青春和生命都悄悄贡献给果实的树叶产生了无限的崇敬之情。这不正是老人爱好搜集树叶秘密的由来吗?我终于解开了埋在心中多年的这个谜。
父亲珍藏在书页里的那一片片树叶哟,红的如火,黄的似金,绿的象征着希望……这五彩树叶在为一位普通的共产党人编织着彩色的理想。啊,我仿佛看到了:无产者的美德叠印在那一片片被金风染黄了的树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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