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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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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7-13
第8版()
专栏:副刊文选

足迹
刘水
她每天在这条小路上出现两次,一次在清晨,一次在傍晚。瑰丽的阳光照着她那秀美而沉静的脸,也照着驮着她的轮椅。她的后面,有一道长长的、跟随她缓缓移动的影子。
他也每天两次出现在这条小路上,当太阳照着她的时候,他的全身也沐浴在柔和安详的太阳光中。
每天早晨,他俩几乎同时出现在交叉路口处那棵大柳树下面,然而,他们并不说话,只用眼睛交流一下思想,然后默默地迎着太阳走路。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轻轻洒下来,四处也都是静悄悄的。他俩都觉得这宁静是庄重的,神圣的,谁也不愿打破它。
她去图书馆。
他去待业青年服务部。
这天早晨,那棵柳树底下没有他,傍晚也没有遇到他。
第二天也同样不见他的踪影。
这条小路弯弯曲曲,好长啊!
一夜的雨,使得清晨这样美好,小路上的浮尘全被浥湿了,近处远处的树都泛着鼓舞人心的颜色。轻风徐徐吹来,摇落了挂在枝头的晶莹的水珠,送来清新的和略含苦涩的气息。
他立在柳树下,太阳照着他,形象很分明。
她的轮椅停在他前面。
修长的柳条在他俩头上荡着,不时有凉凉的水点滴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她望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两天没见你,”她说,依旧望着他,“到哪儿去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终于又低下了头。
“这么好的早晨和太阳。走罢!”说着,她摇动了轮椅。
他跟在后面。
“你心里有什么事吗?”她问。
欢乐勤快的鸟儿舞着翅,啁啾着。
“你……你痛苦过么?”
她觉得他的问话有些异样,便闸住轮椅。
他的目光正盯着她的双腿。
沉默。鸟儿婉转地叫着。
过了许久,她说:“痛苦过,而且是很深的痛苦。我把妈妈递给我的双拐全砸碎了!我觉得我象折了翅膀的鸟儿。我甚至想到过死。”
她把最后一个字咬得很重。她那秀美的脸上浮现着他从未见到过的近乎狰狞的神色。
她叹了口气,脸色又归宁静,依旧那么安详,坚毅。
她看着他:“四年了。痛苦已成了过去,现在我已不觉得它的存在了,不是麻木,而是自新。我不认为自己比人少什么。”
他听着她说,仿佛那稚气的眼里有一簇火在跳荡。
“前天去医院……医生说……说是……癌——胃癌……”他努力地说着每一个字。
她惊异地凝视着他的身子、他的脸。
很长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他们一同承受着这不幸和残酷。
“你害怕么?”她问。
他摇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怕。可我觉得不该这么早地死去,我还年轻。”
“你不该想到死。”她劝慰地说,“想到死的人,虽还活着,但他精神上早已死了,那更可悲。你去上班?”
“我去交手续,明天就到城里去做手术。”
她点了点头,笑着说:“你会好的。”
他望着她那流露出诚实、坚定和不屈不挠光芒的眼睛,也点了点头。
她从身后取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是歌德的《浮士德》,扉页上我写了他的话:‘凡是自强不息者,终能得救。’”
他接过书,翻开看着。
她没抬头,说了句:“愿你早日健康回来。”
他也没有抬头,心在异样地跳动着。
“多好的早晨,太阳真红。”她一边说,一边摇动了轮椅。
清风使人很爽快。
他们俩迎着太阳走着,被浥湿的小路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轮椅的痕迹和两行扎实的,同样清晰的脚印。
(选自1982年6月20日《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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