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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艺透视人们美丽的灵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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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7-21
第5版()
专栏:

用文艺透视人们美丽的灵魂
杨沫
《北京文学》编辑部的同志叫我为1981年的《北京文学》短篇小说选写个序,我欣然从命。为什么这么痛快?因为我自己虽然也在
“写”,却常在写作中感到困顿、懊恼与惶惑。几年来,“创新”、“突破”这类诱人的字眼,颇象寒夜中闪耀着的一丛火苗,我想扑向它,靠近它,然而,这丛火苗却不是容易靠近的。我走呀,扑呀——扑得急,走得累……我是怎
么走的、扑的呢?主要的方法是抽空、找时间尽量多读些粉碎
“四人帮”后,那雨后春笋般崛起的中青年作家(也包括部分老年作家)的新作品。在那里有我正在寻找的“创新”、“突破”
的火苗。然而,过去由于忙于写作、开会或生病,读这些新作
品时只是匆匆浏览。如今,要写序了,那就必须认真地、仔细地阅读它们。于是我专门抽了十天多的时间,一气读完了这集子里的十六篇作品(同时也忍不住读了《北京文学》1981年合订本里的其他一些作品),然后经过思索开始动笔。
当我开始读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越读得多了,那一个个人物——各式各样的人物便在我眼前活生生地跳了起来。活跳到他(她)们仿佛可以和我握手,可以和我交谈。你看,《寻找》中的那个活泼有趣的马套,他丢了卖花生的钱之后,那个恼,那个怒,那个骂;最后当他失而复得这笔钱后的喜悦劲儿;一个年轻的、虽然读过中学,却带着十足的泥土气息的农民,被作者用丢钱一事贯穿始终,刻画得活灵活现,妙趣横生,那么有情感,有性格。这在我过去读过的写农民的作品中实属少见。而我们过去农村工作中“左”的错误的贻害,和今天实行新政策后,农民生活的改善和提高,通过马套丢钱这件事,悄悄地、也是有力地向读者展现出来。作品没有说教,褒贬自在其中,一切叫读者自己去体味。
我很喜欢《头像》这个短篇。林斤澜同志的作品我过去读得不多,读了的,也没有象这篇《头像》如此印象深刻,如此受感动、受鼓舞。小说里的雕塑家梅大厦,作家没有用语言公开赞誉他,而这个把全部心血——不,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了艺术事业的人,却活生生地刻在我的心上。我看见他那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煤气罐的简陋、破旧的卧室;我看见他由于长期埋头工作、毫不顾及个人生活的消瘦佝偻的身影;我更清晰地看见他正在煮挂面——除了挂面还是挂面,连放了味精都不知是啥滋味的专注、倾心、全然忘掉了自己的感人形象。从他的外形和生活景况看,有些人会以为他贫穷、呆傻、糊涂,不会生活,不惹人喜爱。而我——当然还有广大的读者,会看出他的内心十分富有;他的形象高大美好;他的生活过得很有情趣和意义。他的朋友老麦通,画的作品连连获奖,生活过得满舒适。把这两个朋友放在一起来写,来对比,作品的魅力和深度就出来了。梅大厦这个人物向我们揭示了人生的真谛,给我们的心灵投来闪亮的光束。对他这样的人,我不感到陌生——一个人如果想做一番事业,想叫有限的生命不空空度过,就得有在个
人生活上有所牺牲的精神和毅力。而那些一心经营个人“幸福”的人,他们的精神财富却不免一贫如洗。……连那个老麦通,一个得奖的画家,面对他的朋友梅大厦,不是也颇有感触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了么?
《飘逝的花头巾》我读了不止一次。年轻的作家陈建功,他紧紧地抓住我国当前某些青年的思想脉络和时代特点,深刻地展示了这些人灵魂深处的东西。沈萍——一个边远小镇的姑娘,在秦江的眼里是那么纯朴优美;她那飘扬在船上的花头巾,曾经象征着秦江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为了学习、追求这个形象,秦江改变了生活态度,刻苦用功,锐意上进。终于,他也考取了沈萍所在的那所大学,他们相遇了。渐渐,那美丽的花头巾飘逝了,秦江心目中似乎有理想有抱负,似乎纯洁可爱的沈萍,在新的条件下,在追慕虚荣、追求优裕物质生活的浊流中,被裹挟、被冲击着走上了可悲的道路。在秦江写给沈萍的信里,道出了作者的忧虑和感叹:“……我问她是不是感觉到了被人生的浊流裹挟去的危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社会上浸漫着一股多么可悲的浊流啊。我诉说我的担心,担心她在背‘人名辞典’,广交名流的浮华中毁了自己……”读到这里,我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用他犀利、敏锐的观察,抓住了当前我国某些青年思想中的一个严重问题——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浊流的熏染,失去理想、信仰的空虚,追求个人“幸福”的狭窄如豆的心胸……这些都被作者用细微的一颦一笑、一个小动作捕捉到纸上。我们不禁要为沈萍这样的青年焦灼、担心,也不禁要为他(她)们能够认识人生的真谛,冲出浊流、破浪前进寄予热切的希望!这篇作品所以好,就好在击中了当前某些知识青年的思想要害,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而这个方面,对于我国的前途,对于振兴中华,有着多么重要的现实意义呵!
我很喜欢读汪曾祺同志的作品。它有一股特殊的魅力。当读完了《大淖记事》后,有两个可爱的年轻人在我眼前活跳。一个是小锡匠十一子,一个是纤巧美丽的巧云。他们都是极普通的人。但当刘号长为了独霸巧云,以死逼打十一子,叫他离开大淖的时候,小锡匠宁肯被打死,也不说“离开”。这时候,一个倔强不屈、善良正直的劳动青年的形象,生动地出现了。巧云的勤劳、勇敢、可爱,也在小说结尾时跃然纸上。巧云原来不能吃苦,不象其他的大淖妇女那样能挑担的。结尾处,你看:“巧云就和邻居的姑娘媳妇在一起,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
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风摆柳似地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
大红花。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但是眼神显得更深沉、更坚定了。……”一个可爱的小媳妇的形象,不是活脱脱地站在我们眼前么?读了这样的作品,使人仿佛漫步
在春天的原野上,嗅到了一阵阵清新、温馨的花香。
《笑语满场》里的何老五,真个逗死人!作者把一个害怕干部、害怕招灾惹祸的老农,入木三分地刻画得那么活,那么有趣。不过,人们在笑了之后,会想起我们生活中的许多事,许多问题,不禁泛起某些忧虑,某些激愤。“干部有权,群众害怕”的情况,即使在粉碎“四人帮”后的今天,不是还相当普遍的存在么?怎么改变这状况?叫那些被扭曲了的心灵,在转变党风的光照下,挺直起来,勇壮起来?我从这篇作品中,想起了这许多、许多……。这集子里的《母亲》写得真切感人。读后,我的心头感到了沉重,甚或悲哀。那个千方百计阻拦弟媳再婚的“伯父”,那千百年来的封建思想、封建糟粕,至今不是还相当普遍地弥漫在不少人的头脑中么?只是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时间、地点出现罢了。作者在终篇时的点题,非常之妙:“我的几个孩子,对我的伯父都是尊敬的……小时候,他们也愿意去奶奶家,但随着年龄渐大,谁也不肯去了。家中偶尔提到奶奶,他们会脱口而出:奶奶是人家的人了,早就同咱们不亲了……”今天的小孩子都认为又嫁了人的奶奶就不亲了,多么犀利的鞭挞和控诉呵!“伯父”的阴魂还在中国的上空飘荡。这篇作品感动了我,也启示了我。
我一口气读完了这个集子里的作品,并以有所收获而高兴。我确切地感到十年动乱之后,冬去春来,我们文学创作的水平大大提高了!新人辈出,作品繁荣、葳茂,多么令人可喜!记得过去见到一些作品,不少人物的出现常常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图解什么政策。而今天,在党的三中全会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方针的正确指导下,作家大胆了,敢于面对生活,面对现实,敢于创新了!因而几年来出现了不少优秀感人的作品,使我国文学园地出现了绚丽多姿的万紫千红。人们抓住了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写人!人的心灵的搏动,人的思想、情感的细微变化,都被作者着意去捕捉,去刻画,被真实地再现。这个集子里的作品我认为好——就好在这里。
把这个集子仔细读过后,对自己所向往、所追求的“创新”愿望,似乎得到了某些启迪,某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喜悦。但掩卷沉思,渐渐,我又觉得有某些欠缺似的不足之感。为什么?我要说出我心里的真实思想:这就是我们伟大祖国、伟大人民的高尚情操,也就是动人心魄的人物和事迹,似乎写得少了些(不仅在这个集子里,在当前我国整个文学领域里,无论从数量和质量上来看,这方面的作品都少了些)。今天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尽管还有不少困难,不少阴暗面,但他毕竟是一个巨大的“狮子”。过去,我国曾被人称为“睡狮”。1949年全国解放后,这头巨大的“睡狮”醒来了!他以勃勃雄姿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尤其是十年动乱,致使这头
“雄狮”身上斑斑驳驳地布上了灰尘,长上了脓疮,渗入了病毒,患了各种各样的疾病。……但人们会清晰地看到,不管它身上有多少种病,有多么难看的脓疮,但他终究是“狮子”而不是“虱子”!今天,我国亿万人民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正在为“雄狮”千方百计地治病——决心去掉他身上的灰尘、污脓,甚至不惜狠心割掉他身上的烂肉,刮骨疗毒。因此,每个热爱这“雄狮”——祖国的人,尤其每个目光犀利的作家,会相信、会看到,我们的“雄狮”将逐渐恢复健康,不久他将又会是一头屹立在世界东方的硕大无朋的“醒狮”!而我们的人民呢,聪明、勤劳,热爱祖国,各条战线上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涌现出那么多情操高尚、舍身忘我的人!我以为一些光彩夺目的人物,应当更多地、更深刻地被反映到我们的文学作品中来,为更多的作家们所关心,所重视,所挚爱。尽管比起全体人民,这些人不是多数。但正是这少数的闪闪发光的人物,更应当在文艺作品中表现出来,用以教育、鼓舞亿万人民奋发向上,给人们以勇气和力量,使广大人民为我们亲爱祖国的振兴——为四化的早日实现而努力奋斗!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当然,我并不主张作家写英雄人物又来个十全十美、高不可攀。不行!这不真实,也就不会感动人。但在生活中,心灵高洁、勇往直前、无私无畏的人物确是不少的。尽管他们也有缺点、毛病,但他们的主流却是美好的,高尚的。他们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他们身上轰鸣着我们这个时代的巨响;他们会带领我们走上复兴祖国的大路……不过,相比之下,今天写这样的人物的作品少了些。有人好象说什么,“写高大的英雄人物就不真实……”不,不对!生活中出现过那么多的英雄人物——不是黄继光式的,而是今天八十年代的。我们写他们,歌颂他们高尚的情操,怎么会不真实呢?我想一个作者只要能用自己美好的心灵去观察体验生活,去深入地把握生活,去沙里澄金地捕捉生活中闪光的珠宝,那么,你一定会发现值得我们讴歌的人物、事件不少——很不少呵!而今,多么需要我们透视出他们美丽、崇高的灵魂,把他们移到纸上,移到亿万人民的心中呵!
(这是杨沫同志为《1981年〈北京文学〉短篇小说选》写的序,本报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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