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4阅读
  • 0回复

将军和诗人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8-02
第7版()
专栏:

将军和诗人
王琳
我踏进军事博物馆展览大厅的门,随着人流慢慢移动着,终于来到了贺龙元帅的面前。贺老总呵!久违了!光阴似箭,人世沧桑,这个展览,怎能不深深勾起我对您、对老柯的铭心刻骨的怀念!
1947年3月,胡宗南匪帮强占了延安;我们一面对敌作战,一面进行土改。11月,我们这批土改大军,在您领导下,集合在绥德的义合镇,总结土改中的经验教训。那一天,北风刺骨,天寒地冻,我们正席地坐在收割了庄稼的田里开大会。嗡嗡嗡,嗡嗡嗡,敌机来了,您机警地指挥大家马上隐蔽起来。偌大一个广场霎时就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您一个人挺胸昂首、巍然屹立在中央。这对我和我们大家是一种多么巨大的鼓舞和力量呵!贺老总,这就是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生永世不能忘!
呵,在琳琅满目的陈列品中,我竟发现了一支小小的水笔,是您送给一个同志的。这件东西虽小,却比别的展品更触动我的心灵。贺老总,1949年,在北京,您不是也送过我一件战利品——一支漂亮的水笔吗?还有,还有呢?您送过柯仲平同志一件皮大衣!
1949年春,老柯从华北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回到延安。我发现他的行李中多了一件皮大衣,灰布面,白布里,齐崭崭的羊毛三四寸长,白个生生闪着光。这是哪里来的?老柯得意洋洋地望着我,叨叨地讲起来:
“我在平山编完《人民文艺丛书》,归心似箭,恰巧贺老总要到中央开会,便叫我乘他的吉普车一起走。一路上有说有笑,真够热闹。一天,正紧张地赶着路,贺老总突然回过头来,盯着我。盯了半天,把我盯毛了,他才作古正经地问我:‘老柯,你老婆当真喜欢你的胡子吗?莫吹牛哟!’‘哈哈哈’,我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总也放声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差点儿没把天笑垮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来盯着我,把我又盯毛了,怕他还要开什么更那个的玩笑。谁知他却郑重其事地问:‘你穿这么一点,不冷?’‘冷什么,才11月初。’‘才11月初?你还得跟我到包头前线去找李井泉,回来以后还得在兴县开上几天党代会……,冷坏了我们的大诗人,我怎么向诗婆交代呀!?’你看贺老总多会开玩笑!到了兴县,他就把这件皮大衣送来给我。不久我就跟他到了包头前线——和林格尔。那一带刚解放,路上很不安全,我们不得不夜行军。好冷哟,还真亏了它。”老柯用感激的目光瞟了皮大衣一眼,又说:“在那里,我还写了两首诗哩。哦,第二首是在兴县写的。”他手舞足蹈地朗诵起来了:
贺龙远道会战友
为赶和林会战友,情不自禁车不休。
路过将军百战地,流泉朗朗颂千秋;
西风屡屡来问候,管涔山脉几度留。
人知贺龙行动如雷电,目送他出大水口;
大水口又杀虎口,内外长城落背后。
金沙滩开万顷田,红水河连四面沟;
今夜要过南天门,日落月明路不愁。
上高山,高山走,半个月儿照西头,
北斗星不离手右。
贺龙车,车如龙;
车在高山走,活象龙在云中游。
忽见南天门前电光闪,料是政委派车来接头——
大军解放包头后,溃匪常路劫,政委很担忧。
南天门过和林到,司令政委手拉手;
塞外风光添豪气,同心同德为党谋。
这么样的将军人民有,全国胜利有何愁。
再赢几盘棋
毛主席摆了一盘棋,
派贺龙带我们创造晋绥;
保卫党中央,控制咽喉地;
十年光荣史,赢了这盘棋。
跟上贺龙去,再赢几盘棋。
从此,这件皮大衣便成了老柯的好伙伴,为他御寒,为他保暖。他在城里穿着它,在乡下穿着它,到北京开会也穿着它。他幸运的时候,它陪伴着他;他倒霉的时候,它保护着他。他俩可真算得是同甘共苦了。
1958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老柯到长安县的常宁宫干部休养院,一面疗养一面写作。他一去便和邻近的一个生产队挂上了钩,参加他们劳动,帮助他们解决疑难问题……冬天,生产运动闹得热火朝天,深翻地,修水利,老柯恨不得样样参加。某夜,阴云低垂,狂风呼啸,他拿起镢头又要去夜战。我夺下镢头说:“中午才闹了胃病,又要去!你看这天!”“怕什么哟!”他夺回镢头就要走。我说:“那我也去。”“你,高血压!”他挡住我,顾自走了。半夜一点钟,咣啷啷,咣啷啷,一阵响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是狂风在拚命拍打门窗,老柯怎么还没回来?我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贺老总送他的皮大衣,一脚高一脚低地在旷野里摸索。周遭一片混沌,狂风撕着我,扯着我,我正进退维谷之际,忽听前边有人谈话,是老柯的声音;一个青年送他回来了。我赶快把皮大衣给他穿上。
1962年的春天,神禾塬上出现了一件新鲜事情:六十多岁的老柯每天傍晚学骑自行车。通讯员小唐教他,扶他。人们见了都替他捏一把汗,纷纷劝说:“算了,别骑了,年老骨头硬,跌着不是好玩的。”本机关的同志们也从城里捎话来:“不让柯老骑车。”老柯却对小唐说:“我哪天一定要把车子骑到机关去让他们看看。”后来,省委机关也打电话来了:“不让柯老骑车,多给他批点汽油。”老柯却说:“困难时期,省一点,是一点。”他不屈不挠地继续学着,一跤,两跤,三跤,跌了就爬起来,再骑上去。不久,他就学得八九不离十,只差上下车不太自如了。偏偏天公不作美,竟纷纷扬扬地下起春雪来。一天,两天,他没法学车,急得什么似的。第三天,雪住了,路还没干,他就推着车子上场去了,急得小唐在后面直追。天擦黑,还不见他们回来,刺骨的雪后风刮起来了,我急忙拿起皮大衣上场去。只见小唐正在替他揉胳臂,原来是下车时把握不住,把胳臂扭伤了。老柯脸红筋胀,紧咬着牙,满头大汗,背也溻湿了。好冷的风哟!我赶快把皮大衣给他披上。
1962年的三九天,给老柯带来一场狂飙式的袭击。在康生等反党野心家的阴谋策划下,柯仲平同志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长诗《刘志丹》成了“反党长诗”,受了整一个月的批判。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幸亏贺老总的皮大衣温暖着他,卫护着他。
遭冤枉,受熬煎,还要把《刘志丹》的写作顽强坚持到底,老柯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年多之后的一天傍晚,正在会上发言的柯仲平同志突然闭上了嘴,不会说话了,永远不会说话了!一颗光芒四射的诗星殒落了,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只有秋风为他拉着胡琴,秋雨为他弹着月琴。有人妄想把他打成反党分子,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岂不知他是一个大众诗人,生在群众中,死在群众里。阴谋诡计抹不掉他在群众心上的地位,擦不掉群众对他的赤胆热情。人们闻讯纷纷赶来,一群一群,一队一队,红着眼,流着泪。不明真相的人们心里打着问号:柯老的追悼会怎会开得这样草率,他的悼词怎会写得这样不伦不类的!?
自从主人去世之后,可怜的皮大衣就象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孤苦伶仃地躺在樟木箱里,思念着母亲,哀叹着母亲的不幸,愤愤不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恶浪连死人也不放过,一来便把柯仲平同志席卷了进去,连劳苦功高为革命的贺老总也被打成反革命;皮大衣的厄运也就随之来到了。一天,一个熟人突然来到我的门口,铁青着脸,把我叫到阳光下,卡嗒一声,把我的相照走了。跟他同来的那个人板着面孔命令我:“把贺龙给柯仲平的皮大衣交出来!”“干什么?!”“拿去作罪证展览!”
眼望着皮大衣被人活活抢走,我心疼,我激愤。亲爱的皮大衣呀!你被他们拿到哪里去了?!你在受着怎样的污辱和迫害!?我多么想去看你,可我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囚徒呀!
几番花开花谢,几度春风秋雨,皮大衣一去无消息。一天,突然云开雾散,雨过天晴,皮大衣安然回到我身边。久别重逢,多么令人激动!我紧紧抱着它,抚着它,仿佛看见老柯穿着它,在包头前线,手舞足蹈地朗诵《贺龙远道会战友》;仿佛看见在严寒的深夜,老柯披着它伏案挥毫,呕心沥血地在写《刘志丹》,写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创造;仿佛看见老柯穿着它,冒着鹅毛大雪,奔走在常宁宫到王曲的路上,想方设法买来一副猪肝,亲自送给一个老贫农去治病……当然,我还看见一片严寒里,敌机在头上嗡嗡着,贺老总巍然屹立在广场上!
贺老总呵,老柯呵,如今,我们伟大的祖国已荡尽妖氛,扫清毒雾,在几经鏖战之后,你们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正在蓬勃发展。老柯在诗中多次讴歌的四化建设,春意正浓,百花盛开。你们开怀畅饮吧!你们纵情欢笑吧!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