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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桥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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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9-20
第7版()
专栏:

南桥上
碧野
南桥,象祖国西南常见的架设在急流上的桥梁一样,盘龙翔凤,雕花塑像,朱栏红柱,金碧辉煌。这种富丽多彩的凌波长桥,充分显示了祖国西南地区人民的匠心和才智。
盛夏,我以喜悦的心情站立在南桥上,承受岷江凉爽水风的吹拂,衣角飘飘,好似飞天。
我面向上游的都江堰,那从岷江分流入宝瓶口的滔滔江水,千波万浪迎面奔腾而来,冲过南桥,激起水风。眼光越过宝瓶口一侧的古建筑伏龙观,从飞檐高翘的一角,可以遥望高耸的赵公山,在莽莽苍苍的一带群山后面,那似可见又不可见的迷朦烟霭中,是出产熊猫和金丝猴的卧龙山。而在赵公山的南段,那青翠葱茏的是名闻遐迩的“青城天下幽”的青城山。
我站立在南桥上,回想四十多年前,我来过此地,多少往事涌上我的心头……
那时,我还是一个“绿鬓郎”;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是两鬓繁霜。岁月就象流水匆匆逝去,可是岁月中难忘的人和事,却象斑斓的水石,越冲洗越鲜明。
第一个浮现在我脑际的是小周。他穿蓝布长衫,戴近视眼镜,赤脚踩草鞋,是一个典型的四川青年。表面看来,他纯朴得象一块没有琢过的璞玉,草鞋唰唰,长衫飘飘,笑眯眯的眼睛在眼镜里显出两条细缝,可是他心灵机巧,多谋善断,曾救我于危难之中。
那时,敌人追捕我,小周连夜把我护送出成都,隐蔽在川西的邛崃山下。
邛崃山接连大雪山、卧龙山和青城山,就象祖国的大地筋骨相连。大雪山是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三军过后尽开颜”的险境,它一脉连结着卧龙山和青城山。
卧龙山不仅出产珍贵的熊猫和金丝猴,而且出产稀有树种“麦穗松”。小周不愿作逗乐的熊猫,也不愿作嬉戏的金丝猴,他说过,他愿做“麦穗松”。当时,我理解,松树生长在石隙岩缝中,不怕贫瘠,不怕风霜,傲然挺立;而麦穗,能舍身为人,疗饥解困。他愿为“麦穗松”,充分表现大无畏精神,既不屈于恶势力,又甘愿为人民舍死忘生。
青城山多产珍禽异草,箭蝶、桐花凤、护花鸟最为珍奇。小周不愿作卧花的桐花凤,也不愿作依恋花丛的箭蝶,他说过,他愿作“护花鸟”。传说青城山的七姊妹花原是素白的,护花鸟滴血把它染成了红色。当时,我也理解,青城山的七姊妹花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危难艰险,而作为护花鸟,展翅护花,滴血凝红,这是对革命事业多么感人的一片忠诚呵。
忽然,有翅膀的影子掠过水面,举目间,我看见一只红脚小鸟从南桥的江面上飞入附近的玉垒山,还传来“莫折我花花”的一声叫唤。我知道这就是护花鸟。也不知道是造物的驱使,还是心灵所感,护花鸟好象特地从青城山飞到这玉垒山来,在我站立的南桥显示它的翅膀和歌喉,让我加深对旧日友人的怀念。
玉垒山就在这都江堰边上。唐朝大诗人杜甫曾经吟咏过它:“玉垒浮云变古今”。玉垒山,是古代的边关,如今,还遗留有当年马超镇守的玉垒关。
从玉垒山脚拦入宝瓶口的岷江水,如银瓶倒泻,几千年来奔腾不息。水风拂面,衣单袖薄,盛夏之中带有寒意。我从面向上游的长桥北边移步面向下游的南边,凭栏眺望东流水,只见波涛滚滚,势如万马奔腾。
岷江在都江堰的“鱼嘴”中分二水,外江归入青衣江,内江流往川西平原。冲过南桥的岷江内江,象箭一般射向远处下游的分水大闸。水流被大闸一分为二,各奔南北,再下游,又被二分为四。水流所到,北漫金堂,南浸龙滩,把川西平原织成了水网地带。
水,象奶汁哺育着大地,川西平原庄稼一年三熟。自古以来被誉为“天府之国”。
在川西平原上,乡村农舍多竹木,呈现一种特异的景色,遥望平展无边的平原上,突现一个个圆点子,那就是川西平原上独具特色的“林盘”。林盘聚植竹木,一年到头常绿不凋。有林盘的地方就有农舍,在清晨、日午、黄昏,缕缕炊烟从林盘升起,可以听见鸡犬之声,这正是今天稔熟年丰、人兴畜旺的社会主义盛世的风光。
可是在三十多年前,在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川西平原上的林盘却是那么凌乱和凋枯。有一个人穿行在成千上万的林盘之间,他就是大周。这时,小周多长几岁,已经成了大周。在一个个林盘里,白日听鸦噪,黑夜闻枭鸣。他走到哪里就歇在哪里,一间破破烂烂的灶屋,一张摇摇晃晃的竹床,就是他的“安乐窝”;一碗薄粥,一块玉米粑,就是他的“盛餐”。国民党反动派正在打内战,他发动千家万户,抗丁、抗粮。
川西的民枪一齐高高地举了起来。
在一个枝柯横斜、落叶堆积的阴暗的林盘里,一幢倾斜的茅屋,这就是大周的生身地。他在家门口的大树下,种了一株凌霄花。凌霄花藤生,附树攀枝,飘挂空中,花朵红中带金色,灿若晨星。
大周按照上级党组织的指示,领导川西人民拖住了国民党的大批军队。凌霄花三度开放,川西大地就迎来了东升的红日。凌霄花映着朝阳,显得更加金红,更加绚烂。
大周这时已是县委书记。他领导人民建水电站,开河挖渠,建设农田,使川西平原年年丰收,造福人民。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三十多年来,大周从管理百万人口的大县,到管理千万人口的地区,他呕心沥血,日夜辛勤。如今,他熬白了头,已经变成老周了。
老周没有忘记他年轻时甘当“麦穗松”的抱负。现在,在川西平原上,田野辽阔,水流万转。一片片丰产的矮脚秆从扬花、灌浆到成熟,穗长粒饱,密密层层;一群群狮头鹅和大麻鸭顺着水渠的流水在游走觅食,麻鸭甩尾巴、拍翅膀,狮头鹅伸长脖子欢喊,声音洪亮;一片片多株密植的柑桔在太阳下金黄闪光,空气里充满了清甜的气味;处处荷池结莲蓬,银杏枝头挂满果子,丹桂、金桂、银桂在吐放芳香……川西平原的丰饶和富丽,离不开老周长年累月心血的浇灌。
川西平原的林盘变得浓密,竹木茂盛,显得绿荫荫。林盘中,还保留着不少传统的茅屋。茅屋年年换草,整洁清幽,冬暖夏凉,为社员喜爱。老周的家还是林盘中的那一栋茅屋,茅屋周围的树木挂满了藤蔓纠结的金红的凌霄花。老周象只护花鸟,一年一度回到家中看看凌霄花。他工作忙,傍晚归来,天明离去。他看凌霄花被霞光映得金灿灿,他看凌霄花被朝阳照得红闪闪。他回想在那艰苦的年代,他家老树只挂一藤凌霄花,而今天,他家却有了百挂千挂凌霄花。凌霄花青藤高挂,在风中飘荡。他日落喜悦地归来,天明振奋地步行离家。
正因为老周为人民忠诚地服务,川西平原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生产蒸蒸日上。
突然,阿坝高原山洪暴发,岷江陡涨,川西平原发大水。洪水滔天,在成都附近有个县,是解放后老周当县委书记的地方,竟成了泽国。第一个驾船进入洪水灾区的就是老周……
现在,我站立在南桥上,看岷江滔滔,浪涛翻滚,在水雾弥漫中,我仿佛看见老周鬓生白发,但他不减当年勇,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赤脚横篙,站立船头……
从年轻时候起,我已经四十多年没有看见小周了。他在战斗中成长为大周,又在社会主义建设中辛勤操劳成了老周。但从他当年纯朴善良的眼神上,今天,我好象还能看见他永远年轻的心灵。
我站立在南桥上,象波浪滚滚的岷江,多少往事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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