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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纺车声——吴伯箫同志二三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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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2-09-27
第7版()
专栏:

  延安纺车声
  ——吴伯箫同志二三事
  张志民
吴伯箫同志离开了我们,我又失去了一位亲爱的战友,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师。
和伯箫老师相见,是1954年的事,那时候,我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习,伯箫同志曾是我们的主任。其实,认识他的时间,还要更早些,远在解放区的时候,从他的散文中,对这位老师,就已经深有印象了,知道他不仅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家,而且是一位有特色的文学家。
他的文章质朴、味厚,他把深厚的感情,揉进朴素的文字里,从不使用什么华丽的词藻,从不多加一点可有可无的装饰。那简洁的语言、淡雅的叙述,象一位身穿土布裤褂、家做布鞋的村姑,她脸上没有脂粉,但那种自然的美、那种天然的健康,比艳丽的浓妆,不知要胜过多少倍。
五十年代初,伯箫同志就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在我的面前,自然是个长辈。每同他谈话,我不免带一点后辈的拘谨,但这种拘谨,常被他平易近人的态度,一扫而光,几句话之后,你会感到他和你之间,并没有隔着年龄或师生的距离,全然象是自己的朋友。
可惜的是,这段时间内,我们私人间的来往并不很多。伯箫同志成为我真正的朋友,还是近些年的事。
或许正因为“近”吧!他的逝世,使我越发感到突然。摆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伯箫同志逝世的讣告,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些昨天的情景,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伯箫同志坐在他十分简朴的办公室里,他不吸烟,不饮茶,自己喝着一杯白开水,但与我相谈的兴味,却浓过任何香茶、醇酒。他直率的言词,他深沉的思索,他敞心的憨笑,他醒人的警句……每次相谈,都给我很大的教益。
“不要给人民添任何麻烦,不通知亲友,不举行任何仪式。”这是讣告中发出的他最后的遗嘱!多么象他的语言,象他的人呵!我噙着眼泪读了这几句遗言,只恨自己,在外出之前,虽然写了信给他,却没能设法去看看他。尽管有人告诉我,怕打扰他的情绪,影响治疗,不准探视,但站在窗口望一眼,也总不会成为永生的遗憾啊!
夜深了,我打开书橱,检点着伯箫同志给我的书信,“相识二十四年,昨天得获第一次畅谈,是新春佳节一大快事……”
我看着伯箫同志那苍劲有力的手迹,看着那封信的日期:1978年2月14日。
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我和伯箫同志的接触,日渐多起来。我们相谈的话题很广,人人事事,岁月流年,从个人的历史到十年内乱,讲到各自的遭遇,但均无悲戚之诉。伯箫同志以风趣的语言,向我叙述着,当他无处可交党费的时候,是怎么用红塑料布,在床头的墙壁上,钉下一个装党费的口袋,每个月,他向这个无人管理的口袋,投一次党费。
说到这里,伯箫同志收住了自己的笑容,从事过语文教学工作的伯箫老师,是很注重语言简练的,他用两个字,概括了那场灾难:“胡闹!”
我们的交往日深,而且,就在这段时间内,我俩多次一块开会,有一次,还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朝夕相处了。
这时,伯箫同志已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工作。由于教科书的编审任务很紧,他每日半天在宾馆开会,半天回机关办公。两地相距甚远,他每天跑来跑去,连午觉都不得睡,常是匆匆吃几口饭,撂下饭碗,提上文件包就走。这时,伯箫同志已年过七十了,我感到他很辛苦,原以为这位文研所的领导同志总会有车子接送。后来才知道,他很少要车,老人每天去挤公共汽车,途中要行走近一小时。
有一天,他刚刚出门,便下起大雨,机关打来电话,要伯箫同志等一下,马上派车来接。我手里的耳机还没有放下,隔窗望去,老人披件雨衣,在瓢泼大雨中,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
熟悉一个人,确非一朝之事。和伯箫同志相识二十几年,他可亲可敬的形象,是我从一件件小事、细节,在日积月累中,逐渐完臻的。伯箫同志是我们队伍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不仅仅在我国文学宝库中为我们留下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在教育事业上作出了卓越的成就,而且作为一位老同志、老党员,他作风正派,表里如一,对同志诚挚热情,不愧是我们的师表。许多事情,使我终生难忘。
读过我的《边区的山》,他写过一封十分热情的、鼓励我的信,信中还引了一些诗句,这封信,我读过几遍,最后一遍,才发现他在一个“啊”字旁边,用铅笔轻轻地写下两个小字:“可省”,这件事,给我很大教育,七十几岁的老人,竟是这样仔细的读一个晚辈的作品,而我自己却常常粗枝大叶,缺少他那种精神。
不久之后,突然又收到伯箫同志的信,他告诉我,《广播节目报》的预告中,有《边区的山》的配乐朗诵,而且告诉我时间,是某月某日的8点20分。他在百忙的工作中,还这样热心细致的关心别人的事。从那张整洁的信纸,从那笔体工整一丝不苟的每一个字上,我感到了老人的脉搏、体温。
由这些,我更联想到许多细事:为了排字工人的方便,他所改过的文稿小样,每一个标点都十分清楚;在一起同住时,为了不影响我的睡眠,他夜间起来,从不开灯;那样大的年纪了,工作一天,本来已十分疲惫,但他必须读过当天的报纸,才得入睡,从不因为精神不好,把今天的事留给明天。
《说苑》有语:能言者未必能行!伯箫同志是说到便做到的,他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处处以身作则,包括对自己的子女。
伯箫同志离开了我们,此时此刻的分手,使我倍感沉痛,一想到他可亲可敬的形象,就不禁深深感叹:今天,我们的事业,多么需要象伯箫同志这样勤勤恳恳,不图名,不为利,甘作人民公仆的实干家啊!
写到这里,我翻看着粉碎“四人帮”之后,伯箫同志送我的再版散文集《北极星》。收到这本书后,我曾写给他几句小诗:
抬头又见北极星, 耳边顿起纺车声①,
佳作重印似出土, 经窖美酒香更浓。
落墨叮咚延水响, 质朴无华宝塔风,
甘作齿轮唱实践, 速打背包赶新程②。
伯箫同志和我们永别了,但他的纺车声还响在我们耳边。
1982年8月北京
注:①指吴伯箫的散文《记一辆纺车》。
②指吴伯箫的散文《齿轮和螺丝钉》、《从实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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