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的浪花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崂山的浪花
刘国萍
崂山，这座道家的名山，享有很高的声誉，但崂山矿泉水也是名扬天下的。
我曾经想象过它的瀑布、泉水和那神秘的境界。而我上崂山时，因逢大旱，那瀑布已变得很小、很小了。
能显示出它勃勃生机的，除了一片片松林之外，便是活蹦活跳的溪流了。我以为那一朵朵浪花与路边并不引人注目的野生花草，是同样活泼可爱的。但当我看到一个小孩，背着装满冰棍的木箱，一步一阶走上山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变得深沉而凝重起来。
在一棵松树下的水洼边，我们边吃冰棍边与小孩聊天：“你一天能卖几箱冰棍？”“上午一箱，下午一箱”，小孩抹着淌到嘴边的汗水说。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刚放暑假，老师要我们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我想起卖冰棍来，为了你们也为了家。”说完，他伏下身去，用手掬了几口泉水。泉水比冰棍甜么？我怀疑。
我们在上清宫门口，又碰到了他。我想再买他几根冰棍，他说：“没啦，我再去采购”。“那地方远吗？”“走七八十里路，还不算远”，他笑着说。然后勒一勒裤腰带，背起空木箱，奔下山去。
在崂山十五里天梯上，这个小孩不就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吗？他木箱里装着冰的甜水，心灵中藏着火的愿望，留给自己寸心甘苦，带给游人一片清凉……
嘿，他的老师们，为什么不来卖冰棍呢？……
我们从上清宫出来攀挽而上，在一间茅屋前歇住了脚。一个老人用平淡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自管抽起烟来。那烟枪翘上了天。我走过去，递上一根“大前门”，他闻了又闻，然后夹到耳背上。我问：“老大爷，多少高龄了？”他的眼光闪了一下，算作了问答。我又问：“你一个人看山，不觉得冷清？不去城里走走？”不料，他仰天大笑起来，说：“小兄弟，我的胡须比石头的皱纹还长，哪还有过多的贪求？”老人站了起来，身子显得枯瘦，但还象松杆那样硬朗。我肃然起敬。
我默默注视了老人很久，话在心头乱撞，但没有跳出口来。临别，我硬是塞给他一个面包和两瓶桔子水，老人那双树根般的手在颤抖。
我上山了，心感到宽慰，不再内疚。当我回头远望他时，只见一片绿色之中，老人的白发和银须在风里飘动，象一朵凝重的浪花……
一个普通的，几乎被人忘却的看山老人，以崂山为家，以红薯为粮，向生活索取的很少很少，却换来满山绿叶飘香……
在青岛这片风雅的土地上，人们都懂得去享受自然的美。但，很少有人能从一个散发着汗味，头发粘满尘土的小孩身上，去发现他心灵世界的美。在有些人看来，一个肌肤象松树皮那样的老人，与八大关的红楼和海滨浴场的太阳伞，是绝对不能比的。丑与美之间是有着天壤差别的。那小孩的一双钻出脚丫的破鞋，那老人的一件黄叶般的破兜衫，如果卖到废品收购站，只值几分钱……
是啊，崂山的浪花，是远远比不上青岛啤酒和崂山矿泉水的。有人是把它同泡沫联系在一起的。
低贱与高贵，在不同人的天平秤上，有不同的比重和价值。我看到，有人用香气熏人的手绢捂住嘴鼻，却伸手向那个小孩买冰棍，吃得甜津津的。也有人在那间茅屋前，喝着青岛啤酒和崂山矿泉水，然后把空瓶送给看山老人，而老人却把空瓶甩向山谷，声音那么清脆响亮。
浪花，是绝对不能盆栽的。一旦被谁摘在手中，就化为一滴泪水，甚至化为一块冰淋……
在迷恋大海风光的人群中，有几个能想到江河？有几个会认识大海是由水滴和浪花汇成的普通的道理呢？
崂山的浪花很小很小，但小的本身，并不是畸形或缺陷，小有小的个性，小有小的精神。
我赞美崂山的浪花，因为，我从中领悟到了做人的价值、意义和道德。
呵，在生活的沸腾的大海里，千千万万朵浪花不就是最活跃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