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记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移花记
陶钝
我老年来喜欢养花，借此也可活动一下筋骨。还从下种、培养、灌水、施肥过程中，学到一些种植技术。
我的旧居三间平房前面，虽然被公用厕所和避震室占去了三分之二，还是用破砖块围成一个约有六平方米的小花圃。按开花的季节，种了不下十种花：如芍药、金银花、玉簪、石竹、夜来香……。开始每天早起看它们发芽出土，以后看它们生长得是否茂密，再以后欣赏它们各色各样的花朵，闻它们放出的芳香，最后收获它们的种籽。这是一种消遣，也是一种农业实习，因此，在下放到农村劳动的那几年，凭这点经历，对种菜种粮还不算一个完全的外行。
现在已经从三间平房和小院搬到十五层楼上了。搬家时正是秋花待放的季节，人和家具可以搬走，盆子栽的花卉也可以带去，只有小花圃里的十多种花是不能搬走的，我对它们却有一点恋恋不舍。当邻居们和我们话别的时候，花儿却默默无语。我也只能回顾它们两眼匆匆地离去。
住久了平房小院，搬到现代化的高楼，生活是改善了，却不习惯；扶着楼栏杆下望，下边是平展光滑的水泥砖铺地，看不到一点红花绿叶。于是，精神又飞回旧居小花圃那里去了，估计什么花这时正开，什么花这时已结籽。每当雷电交加的夜雨来临，不自觉地披衣而起要去护花；灯光一亮，照定了自己是在现代化的高楼上；凭栏再望，楼下水泥地上雨水随下随流，连半寸的水也存不下。“花落知多少”的忧虑还是留在旧圃。
现在搬家过了百日，已到了秋末冬初的时节，再到旧居小院看看，邻居们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么热情，可是“老圃秋容”不仅是“淡”而是衰残了；不仅花叶无存，连枝干也断折了。只有两堆芍药，已经伴我二十年，在那蹉跎的岁月中，到春季，总是开几朵鲜艳的花，给了主人一点安慰，这时能丢弃不管它们吗？移到新居楼前，栽到那里？楼前只有一个长约一米、宽约一尺，深不过二尺的小花坛，把生长了二十年的两堆芍药移栽到那里，这不是难为它们吗？不能，不能！就是弃而不管，也不能不负责任地把它们移到那里。
两堆芍药罣在心头，久久不能忘记，快成了精神负担了。出路是偶然发现了。在我一个四十年前的学生、又是抗日的老战友那里，看到他的窗前有些隙地，可以栽花，我恍然一悟就同他商量把两堆芍药赠给他；他当然欢迎，好象还甚不过意。我把惜花的事实和心情都对他讲了，他才觉得是好事。他说：“到了芍药开花的时候请你来赏花；再不然把半开的花朵折两枝送给你插瓶”。我说：“那倒不必，只要它们有了着落，有了爱护它们的人们，我放下了一块心事就好了。”两堆芍药就这样移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