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时的思念——记萧三生命之最后八个月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命悬一线时的思念
——记萧三生命之最后八个月
本报记者　胡思升
1982年5月15日到1983年2月4日的八个多月，是萧三同志与死神搏斗、多次“死而复生”的奇迹般的日日夜夜，也是这位无产阶级革命家兼诗人展现他毕生追求的情操和理想的难忘时日。
去年5月15日，萧三躺在北京305医院的病榻上，神志昏迷，不省人事……。至爱亲朋们在悲痛之余，不得不考虑后事，或者赶来会最后的一面。下午，胡耀邦同志接到病危告急通知后来到医院，只见三位医疗专家（内呼吸道专家黄席珍、耳鼻喉科专家王直中、传染病学专家王爱霞）正准备作切开气管的抢救手术。萧三仰卧床上，气息奄奄，已经不知道谁来探望了。
耀邦同志慰问了萧三的夫人叶华之后，听取了305医院院长徐涛和作家协会书记朱子奇对抢救手术的汇报，马上果断地说：“就这样办！”在离开医院前，耀邦同志深有触动地说：“1922年入党的老同志，不剩几个了！”
一片情深。三年前，就是在胡耀邦同志的亲自关切和干预下，萧三和夫人才摘除了强加在他们头上的“特务”的紧箍咒，清洗了七年冤狱的沉垢，欢庆了晚年的新生。多么令人惋惜啊！恢复名誉才两年多，老诗人却命悬一线了。
谁也没有料到，用萧三自己的话来说：“我是死而复生了。”那一天，从切开的气管中抽吸堵塞其中的痰块，接着输液、输氧、输血，三管齐下，萧三睁开了眼睛。
生命力的奇迹引来了无数的关切和问候。邓大姐送来一束鲜花。聂帅打电话向萧老致意。老同志们，尤其是一起住过延安窑洞的战友，刘澜涛、邓力群、周扬、林默涵、王光美、康克清、艾青、丁玲、张光年、马海德、艾黎……，纷纷前来表示惊喜的慰问。
死神没有从此善罢甘休，又向他猛袭了三次：肠胃出血、膀胱阻塞、血压休克。真是命大！在每一次生与死激战的关口，萧三以八十五岁的高龄，神奇地闯过来了。
耀邦同志闻讯后送去两个大西瓜，表示内心的欣喜。
萧三不想就此撒手人间。他还有最后的宿愿，这不是家务的琐事和牵挂儿孙的安排，在这方面，他没有半个字的遗言。使命感的召唤和时间的紧迫感，促使萧三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封情恳词切的信函。今天来看，这可以被认为是一份生前立下的庄重的遗嘱。
这封于1982年12月8日写给胡耀邦同志的信函是不寻常的：“几个月抢救，我才转危为安，死而复生。不知5月15日即将手术时（我当时不省人事），您亲临病房，指示极力抢救，留下首都医院三个专家负责；事后又多次询问情况。305医院的医护人员又仁至义尽，精心治疗；作协党组又拨款聘请特护，昼夜轮流看护。我感受到您、感受到党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我是无限感激，也无限惭愧：我要为党做的事都没有做完。我的诗文集特别是延安以来的日记还没有理出头绪！命在旦夕时，我不曾想到死。开始清醒时，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这批资料。我一定要把它奉献给党，决不能‘带走’。……趁我还有余力，还有记忆，请求您再帮助我一次：请胡华同志挂帅，组成几个人的班子，加速完成上述资料的整理工作。一旦此事告终，我死也瞑目。”
萧三从青年时代起就有记日记的习惯。从本世纪初到1982年病重住院，中间虽有中断（包括十年动乱中坐牢七年多），但毕竟记录下他亲自参与的中外革命史上的许多重大实闻。1918年4月14日的日记，就记载了由毛泽东同志发起、蔡和森、邹彝鼎、萧三等十三人参加的“新民学会”成立会的实况。“新民学会”的诞生，是五四运动和成立中国共产党之前射进黑暗之中国的一束曙光。
不能拒绝这样一位诞生于十九世纪末、投身于二十世纪变革历史之潮流的老战士的一生最后请求。去年12月8日，耀邦同志在萧三来函上批示同意：“从尊重老同志和抢救历史资料上说，都应满足他的这个要求。”耀邦同志在批示中还请中共中央办公厅第一副主任杨德中同志去看望萧三，“并请转达我对他的希望：第一位的任务就是调养，争取多活几年。”
听完家人念的耀邦同志的批示，萧三老泪纵横，难以自已。七八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不是完人，但追求真理、跟着时代的号令行进、歌唱的岁月，是永难忘却的。
“争取多活几年”，这不是世俗的贪生。萧三多么想亲眼看一看新编的《萧三文集》、《萧三诗选》、《萧三译文集》、《珍贵的纪念》——他一生文思之结晶——的问世。他更想亲自参与共几百万字的他的日记的整理和出版。他多次抓起笔，想写，有时力不从心，有时字迹苍劲……。他不能想象没有笔的生活。
病情有所稳定。“能度过冬天就好了，”这是亲人、战友的共同祝愿。
不料，风云突变。1月29日，萧三突然出现窒息，休克。抢救后，靠药物维持血压。
1月31日，杨德中同志来到医院，看望了昏睡中的萧三。他对萧三子女说：“胡耀邦同志一直询问萧三的病情……萧老年纪大了，我们一方面极力抢救，另一方面你们要作思想准备，照顾好你妈妈。”
2月4日上午9时55分，萧三的呼吸永远终止了。
“多么可惜啊！萧三同志同毛主席同时期参加革命，是我党最老的同志之一，他知道的事情很多。太可惜了！”乔木同志在同萧三亲属谈话时，眼眶湿润了。他感谢萧三夫人叶华对他发出的慰问信函的及时回复，嘱咐一定要照料好原籍德国的叶华同志。
这也是萧三同志分离多年的家庭重聚的时刻。萧三在国外的两个儿子——阿郎、萧和平分别从莫斯科和旧金山飞抵北京，参加定于2月19日举行的追悼大会。
萧三同志最后的思念已经有了寄托，他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