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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喜重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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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03-07
第7版()
专栏:

四十年后喜重逢
文洁若
汽车在平坦整洁的柏油路上行驶,我隔着车窗观赏着新加坡秀丽如画的街景。一座接一座的高层建筑,矗立在绿树丛中。真是奇妙啊!昨天(1月13日)晌午还在隆冬的北京,晚上就来到这个常年盛夏的岛国。今天一觉醒来,东道主已经安排好我们下午4点到外交部去会见这个年轻的共和国的第二副总理拉贾拉南。四十多年前,拉贾拉南和萧乾在伦敦结为挚友,这次他们是旧雨重逢。
拉贾拉南的先辈是来自斯里兰卡的移民,浅黑的脸上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两鬓虽已斑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看不出已是65岁的人。
萧乾首先问起拉贾拉南夫人彼萝希卡的近况。拉贾拉南的记性真是出奇地好。他一一问起当年在伦敦郊区同在一家公寓里住过的中国朋友,也问起我自己从事什么工作。他对文学似乎依然很感兴趣。萧乾问他还写不写小说,他笑了笑说,现在光忙政治,顾不及了。
我们告辞时,拉贾拉南说,他希望我们20日下午7点到他家去吃饭。他还要请一位英国记者及其中国血统的妻子作陪。
回旅馆后还没坐定,拉贾拉南的妻子彼萝希卡便打来电话,说她等不及20日才会面,一定要我们第二天4点先到他们家去吃茶。她说:“四十多年了,真象是场梦!”
14日下午3点3刻,我们乘车驶往新加坡近郊拉贾拉南的住宅。我们到得比预定的早了几分钟,可是拉贾拉南却已在铁栅栏门内等候了。他亲自为我们打开了门。
一见面他就亲热地拥抱了萧乾,他们仿佛又回到四十年前的青年时代了。彼萝希卡也热情地拥抱了我们。
坐定后,二位老友就追忆起在英伦的往事;无情的岁月虽使他们的头发都花白而稀疏了,脸上却荡漾着重逢的喜悦。
两个人是1940年在伦敦结识的。当时,拉贾拉南正在伦敦大学攻读法律,也作过记者,并且在第一流的文艺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小说,可惜未收集成册。萧乾那时在伦大东方学院教书。正是德国法西斯飞机滥肆轰炸伦敦的时候,他们在一所旧式楼房同住了两年。警报一响,常互相提醒。来得及,就一道进防空洞;来不及,就一道在楼里找地方掩护。两人常常钻在一张桌子底下避难,可谓患难之交。
彼萝希卡是从欧洲大陆逃到伦敦的匈牙利难民。她是犹太人,也就是希特勒处心积虑要消灭的民族。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她住在附近的一所公寓里。
拉贾拉南和萧乾坐在对着门的软椅上畅谈,我和彼萝希卡坐在侧面挨着西窗的角落里拉家常。
她告诉我,她和拉贾拉南是1947年从英国到新加坡来的。起初与人合住一座房子,后来这座盖成了,他们便买了下来,那时他们还年轻,身体健壮,庭园里的果树,都是他们一棵棵亲手栽种的。近年虽有园丁定期来帮忙,至今拉贾拉南还抽空整枝浇水什么的。当时价钱不算高,但他们收入不多,分期付款10年,才把房子买了下来。
彼萝希卡提议要领我去看看他们的庭园。我们沿着回廊环着房屋绕了一周。园子布置得体,处处具见匠心。这里有高大的椰子树,也有香蕉树,上面结着一挂挂绿色大香蕉。靠近大门的地方,一株胡姬花盛开,散发出浓郁的芬香。彼萝希卡告诉我,这是新加坡人最喜爱的花——新加坡的国花。
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位副总理住宅的庭园并没有院墙,周围仅仅圈着一米多高精心修剪的常青树篱,从外面可以瞥见院里的一切,门口也只有那么一个岗哨,他有时还兼充司机。他们门前就是马路,同一般中等人家的住宅没什么两样。
20日晚赴拉贾拉南的家宴时,象上次一样,男主人也是在铁栅栏门内迎候。过一会儿,伦敦《观察家报》驻新加坡记者戴尼斯·布拉德沃尔斯夫妇到了。他们和拉贾拉南夫妇是二十七八年的老朋友了。彼萝希卡亲自下厨房去做菜,我便和布拉德沃尔斯夫人梁女士用中文聊起来。
到新加坡以后,几乎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鱼翅燕窝。但我对副总理夫人亲自下厨房做的这顿匈牙利饭,特别欣赏,因为它凝聚着女主人的一片朴实无华的心意。
饭后,主客步出客厅,到院心的凉亭上喝咖啡去了。
我们环坐在一张长桌子四周。我的左首是梁女士,右边是女主人。梁女士告诉我,拉贾拉南早饭在家里吃,上下班由公家派车接送。他总随身带上一暖瓶茶和一包水果,边处理公务边吃。他不吃午饭,也不睡午觉。晚上有时在家看看书,有时也到别人家去作客。他们有一部小丰田,为私事出门,就开自己的车子,而且总是拉贾拉南亲自开。她还说,彼萝希卡出门买东西,宁可坐公共汽车,一向不坐公家的汽车。
三个男的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地谈着,我一看表,哎呀,已经过了午夜。梁女士提醒说,彼萝希卡从来都是10点以前就睡觉的,她这么陪坐到深夜,是罕见的。我看到他们谈得那么起劲,真不忍心打断他们。但我还是给萧乾使了个眼色。他一看表,说:“啊,差一刻一点了,这是一个忘却了时间的夜晚。”
归途,我们各自倚在车厢的一角,不是困倦,而是深深地陷入了沉思。(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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