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山村医生的花环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献给山村医生的花环
雨，淅淅地下；泪，簌簌地淌。雨水和着泪水，洒在山野泥泞的小径上……
　1982年11月20日上午，地处伏牛山区偏僻山坳中的河南省宜阳县柳泉公社赵沟大队，沉浸在悲痛之中。全村男女老少眼含泪水，手捧花圈，冒着蒙蒙细雨，为山村医生赵富山举行“村葬”。长长的送灵队伍，还有三里五庄闻讯赶来的群众，在山岗上绵延了一里多长。
哭声划破雨幕，回荡在群山之间：“富山，你是俺庄稼人的好医生，你是活活为俺山里人累死的呀……”
（一）
人们永远忘不了赵富山为山区人民治病的日日夜夜。
1960年，赵富山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他目睹山区缺医少药的状况，发愤攻读，自学成医，1965年当上了全村第一个山村医生。十六年来，他风里来，雨里去，为乡亲们送医送药，家家户户都留下了他的脚印。
　1980年秋天，邻村妇女张彩凤患神经麻痹症，头痛不止，富山天天翻沟爬坡给她打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张彩凤想：天这么黑，雨这么大，富山爱人患胆囊炎已卧床三天，他不会来了吧？张彩凤正要关门睡觉，忽然看到茫茫夜幕中，一点灯火向这里移动。张彩凤倚着门框看呀，看呀，终于看清了：原来是赵富山掂着马灯，拄着铁锹，从山下爬上来，浑身上下跟水里捞出来一样。打完针，富山屁股没挨板凳，又消失在风雨交加的夜幕中。张彩凤望着远去的灯火向着另一个病人家移动，鼻子一酸，泪水涌出了眼眶。
附近一带谁家有病人，都装在赵富山心里。他的胳膊就是“记事牌”。每天晚上睡觉以前，他总要把白天出诊的情况过一遍
“电影”，从村东想到村西，从村南想到村北，把第二天需要出诊的病人，密密麻麻地记在胳膊上。在他的“记事牌”上，经常不漏的是贾秋菊大娘。她害了十年胃病，富山整整侍候了十年，坚持送医送药，踏破了她家的门槛，踩硬了她家门前的路。乡亲们说：“富山成了她的贴身医生。”
富山待病人比亲人还亲。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赵富山出诊回来刚躺下，听说邻居张成显爱人得了产前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背上药箱就走。经过抢救，产妇化险为夷，可是婴儿落地不会哭。富山把嘴唇发紫的婴儿搂在怀里，嘴对着嘴进行人工呼吸。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富山吐出口中的羊水，方才舒了口气。
十几年来，无论大病小病，赵富山没有耽误过一个病人。自己能治的，不推诿；不能治的，亲自送到医院。有他在，全村男女老少都觉得安全。
（二）
1981年初，富山承包了大队卫生所。乡亲们看病吃药，手里有钱没钱照样来。他常说：“钱不关紧，人关紧。钱可以迟三过五，病不能耽误一会”。这几年，他赊销的药价值三百多元，几乎是这个卫生所的全部家当。进药没钱，他宁愿借钱、贷款，也从不登门要账。他看病不看人：不论远近亲疏，大人小孩，贫富高低，一样对待。
队里有个农民叫赵铁成，家里人口多，负担大，妻子又常年有病。富山给他家的人治病，药多了记个账，少了就免了。那年冬天，赵铁成孩子患了肠梗阻，需要住院治疗，可是他手里没现钱，心急如火。富山说：“救人要紧”。他抱着孩子翻山越岭，送到韩城医院。富山和医生商量：能在卫生所取的药，不在医院取；药物能治的，不要动手术。安排停当以后，富山又给赵铁成夫妇买来热腾腾的面条和烧饼，而自己却忍饥挨饿跑回家，取了药，借了钱，下午又急忙赶到医院。一天之内，富山往返三趟，跑了70多里路，赵铁成夫妇感动得眼泪汪汪说不成话。
赵富山常说：“农民挣个钱不容易。”他看病开方，总是想着叫患家少破费。去年秋天，青年农民赵超红爱人害乳疮，先后两次到一个自称有“祖传秘方”的医生家里，花了19元钱，也没治好。最后，找到富山，经过二十多天的精心治疗，痊愈了。赵超红高兴地带着40元钱去结账，结果只收了6角钱。中年妇女张秀荣患卵巢囊肿，丈夫陪她到郑州住院做手术，家里孩子小，没人照顾。富山每天白天给她家料理家务、种责任田，晚上给她家小孩做伴。张秀荣手术之前，富山借钱又赶到郑州探望。去了三天，没上过街，一直在床前侍候。临走怕他们经济紧张，又悄悄买了饭票放在枕头边……
富山这样大方，是他富有吗？不是。他一条绒裤补钉摞补钉，穿了八年；一根腰带断了接，接了断……。富山作为偏僻山乡的郎中，凭着手中的听诊器，可以象有的人那样吃香的喝辣的，成为“殷实之家”，可是他家日子过得很清贫。乡亲们看到他穿着露趾头的鞋，翻山越岭，为群众治病，给他买来了合脚的解放鞋；看到他身体消瘦，缺少补养，给他拿来了鸡蛋和细粮；看到他经济困难，逢年过节给他送来了酒和肉……礼轻情意重，表达了山区人民一颗淳朴诚挚的心。富山感谢乡亲们，情收下，礼不要，一一谢绝。
十几年来，富山走遍千家门，治好千人病，没喝过人家的酒，没吃过人家的饭。他常常说：“家里有病人已经够熬煎的了，可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再说，这会子就是拿来再好的东西我也咽不下”。
（三）
辛勤的操劳，日夜的奔波，富山的身体消瘦了，但他为山乡人民服务的热情没有稍减。去年，山里流行出血热，他夜以继日进行抢救，全村十多个出血热患者都好了，而他却染上了出血热。
1982年11月9日，赵富山刚吃过午饭，突然感到头痛难忍，四肢无力。他多么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呀，可是他捋开袖子看到胳膊上的“记事牌”，想起赵保才患出血热还有一瓶液没有输，于是，他吞下几片药，踉踉跄跄地出诊了。没过两天，患了出血热的赵富山终于病倒了。乡亲们都来看他。人们一走，他对爱人发起脾气：“谁叫你出去说我病了？我是个纸糊的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富山是性情温和的人，他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来，休戚与共，相濡以沫，没有吵过嘴，没有红过脸。生活虽然清贫，但充满了欢乐。妻子支持他，他体谅妻子，夫妇共同支撑着这个美满的五好家庭。可是今天富山为什么发火呢？妻子说：“我没出去说，是你昏倒在地上。”说着流下委屈的眼泪。富山望着屋顶，泪水顺着眼角，流到枕边，喃喃地说：“乡亲们知道我有病，就不来找我看病了……”
原来那是发病的第二天，他给铁成妻子看了病，出门不远就头昏眼花，咬住牙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昏倒过去……
人们把富山扶回家，劝他住院治疗。他说：“我住院了，村里的病人咋办？”是呵，赵富山永远忘不了自己的职责。就在他卧床不起的六天里，他还给20多个患者看了病。
虚弱的身体，频繁的出诊，他，被病魔击倒，再也没有爬起来。
11月18日，大队党支部的领导成员来看望他。赵富山问大队会计赵保才：“你得出血热好了没有？”保才站起来抖了抖身子说：“你看，好了。”他欣慰地笑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赵殿民劝他好好休息，他苦笑着说：“看来啥病都得让医生害害，这样才能体会病人的痛苦。”“等我好了，再搁把劲，把诊所办好，做到大病不出村。”人们听到这些出自肺腑的话语，一个个眼圈湿润了。
晚上10点钟，妻子看到赵富山大汗淋漓，面色蜡黄，赶紧叫村里人去请医生。可是，当医生赶到的时候，赵富山已不省人事。经过诊断，赵富山因患出血热劳累过度，引起脑血管破裂，于次日凌晨一时与世长辞，终年41岁。
赵富山生前没有留下遗言。但是，人们发现：在他胳膊上还记着西沟赵俊杰、北沟李长松等一串名字，在他床头上还放着听诊器，桌上放着处方单，用过的钢笔没合上笔帽，给张秀荣包好的药还没有送出去……。
噩耗震撼着全村人的心。人们自动关上了收音机，谢绝了应约来村里照像的摄影师，一百多户农民自动兑了粮食和钱款，为他准备了上好的衣食和棺椁，大队决定为赵富山举行亘古未有的“村葬”。
这是赵沟人民对一个为他们健康献出生命的山村医生的最高嘉奖。
乡亲们含着眼泪，为赵富山编制花环。这花环寄托着赵沟人民的无限哀思，饱含着对赵富山深沉的爱。富山，生前你头上没有一顶桂冠，你是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你不是共产党员，但你把党的温暖送给了赵沟人民；你一生没有豪言壮语，但默默无言的行动，胜过无数响亮的口号；你没当过劳动模范，也没有带过大红花，可是今天，赵沟人民给你编制的绚丽花环，应当是对你十六年辛劳的酬谢：“高风传万里，亮节照后人”。富山呀，富山，你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赵沟人民的心中！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　王献林　苏晓康
本报记者　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