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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重视文学语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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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06-14
第5版()
专栏:

要重视文学语言
顾骧
审视当今文学创作的现状,若要在充分肯定辉煌成就的同时,寻找攀登更高峰峦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以为,文学语言是一个薄弱的环节。毫无疑问,提高文学创作的思想和艺术质量,首先还是作家深入生活、获取不竭的创作源泉;努力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武器,指导观察和表现生活的问题;然而,在这前提下,提高运用语言的能力,丰富文学语言,似应成为艺术质量更上一层楼的重要突破口。三十年前,冯雪峰同志在《关于创作和批评》中,对当时文学创作存在的问题,曾经发表了这样的看法:“我们大多数人,对于在文学作品中语言的创造性作用,以及文学语言对于人民的文化生活和民族语言的建设性任务,却还没有注意到。甚至可以说,在大多数人的意识里,还很少存在语言问题的概念,简直把语言从创作中除开了。”二十年前,著名的语言大师老舍先生,在一篇讲话中,也曾指出:“我觉得在我们文学创作上相当普遍地存在着一个缺点,就是语言不好。”老舍的这个论断应该说是符合实际的。在这以后呢?不仅情况未见好转,进入动乱的十年,文学语言,以至整个民族语言的优良传统,都遭到了空前的破坏和污染。假话、空话、脏话充塞,矫揉造作的豪言壮语,抽象空洞的标语口号流行,而且堂而皇之的入诗,“国骂”又沉渣泛起。建国初期,《人民日报》曾发出:“继续发扬我国语言的光辉传统”,“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的号召。“文革”十年,正是对这一号召的反动。粉碎“四人帮”后的六年,文学语言在拨乱反正中也有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无可置疑。然而,与文学创作其他方面的成就相比较,我们的文学语言还远为逊色。以叙事性文学而言,具有自己风格的、独创性的和动人魅力的语言作品,在文学总体里,所占比例还很小。一些作品的语言,或单调平板,或矫饰雕琢。而最常见到的是一种一般化的语言,读起来倒也文通字顺,可是,它缺少个性,没有韵味,不耐咀嚼。以长篇小说而言,即便某些上乘之作,也还有语言繁冗、枯燥之疵。在近些年大量涌现的青年文学新人中,颇有一些才华横溢之士,他们常常对生活有敏锐的观察力与独到的见解,对文学的表现手法有勇于探索的精神,可是,相比之下,对文学语言却缺少那种苦苦追求的劲头。坦率地说,就多数作者的作品来看,语言恐不能说是很理想的。中年一代作家,情况略好。就总体而论,在运用语言的本领上,目前还鲜有能达到“五四”一代老作家所具有的功力,我们还没有出现新的语言大师。
我以为,这种情况,与我们对文学语言还未能引起应有的、足够的、普遍的重视有关。我们的作家在创作中,花费在锤炼语言方面的劳动,究竟有多少?与他们对题材的苦心选择、主题的冥冥思索、手法的精心追求方面所花费的劳动相较,是什么样的比例?毛泽东同志说:“语言这东西,不是随便可以学好的,非下苦功不可。”可是有些同志以为,运用语言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要识文断字,加上生活素材和思想,就可以成为文学家了。这是一种错觉。作为语言艺术的运用者——文学家,没有过硬的语言修养,甚而对语言采取漫不经心的态度,怎能攀登文学的高峰?语言艺术的工作者,难道不应该有古人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有象曹禺所说的“对于语言‘着了魔’”的兴趣,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的毅力吗?难道不应该有“咬文嚼字”、“自铸伟词”的追求吗?我们的文学评论,似乎对文学语言过于漠视了。评论家们常常吝于赏析语言的笔墨,写起文章来,往往从题材的开拓、主题的深化,写到人物形象的丰富、手法的多样,而语言呢?阙如了。专论文学语言的著作,为数也很少。
对文学语言未能给予应有的重视,文学语言成为创作薄弱环节,有着历史原因,也有文学工作者的主观原因。以往,在“左倾”思潮影响下,对文学作品的批评,常常不是把思想倾向与艺术性结合起来分析,而是将政治标准列为第一,轻视、忽视艺术性,有时甚至滑到政治标准唯一的地步,这就使人讳言文学语言的技巧了。另外,我们不少中青年文学工作者,生活底子薄,文化素养差,也是语言表达能力弱的原因。
由此看来,对于语言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作用,似有重新认识的必要。高尔基说,语言是“文学的第一个要素”。他的论断并不为过。因为文学是语言艺术,语言是文学的唯一物质手段。人们常说,某一作品刻画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某一作品描绘了“生动逼真”的生活画面,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语言。绘画用色彩、线条构成艺术形象,音乐用音响、节奏构成艺术形象,文学用语言塑造艺术形象。没有语言就没有文学。离开准确、鲜明、生动、精粹、优美的语言,任何丰富的形象和复杂的思想都无法表现出来。再从文学的民族特色来说,也和语言关系极大。一个国家文学成熟的主要标志之一,是民族特色的形成。而语言,却是文学的民族特色的首要表现。还要看到,文学语言的重要作用,可以远远超出它对文学内容表现价值本身。伟大的文学家,常常能以他们作品的语言,对发展自己民族的语言产生影响,作出贡献。如曹雪芹、鲁迅的作品对于中国的语言,但丁作品对于意大利语言,塞万提斯作品对于西班牙语言,普希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作品对于俄罗斯语言。
当然,我们注重文学语言,是需要防止脱离生活内容单纯玩弄文字技巧的形式主义倾向的。如鲁迅所指出的,技巧如果不与内容的充实并进,“是很容易陷入徒然玩弄技巧的深坑里去的”。问题在于,我们所要求的精美语言,是那种从表达内容需要出发,为内容服务的语言;不是撇开内容去玩弄辞藻,更不是要用浮艳的词句掩盖生活的贫乏。所以,对真正好的文学语言的追求,不仅不会引导作家脱离生活,相反,只会促进作家深入生活。老舍说得好:“话跟生活是分不开的。因此学习语言也和体验生活是分不开的。”老舍驾驭语言的能力是很强的,对北京话,他运用起来可谓得心应手,左右逢源。有人问老舍:“我住在北京,你也住在北京,你能巧妙地运用了北京话,我怎么不行呢?”老舍的回答是:“我能描写大杂院,因为我住过大杂院。我能描写‘洋车夫’,因为我有许多朋友是以拉车为生的。”没有过硬的生活,就很难有过硬的语言功夫。语言这个东西是最叫真的,故事好编,语言难胡弄。作家对他描写的生活不熟悉,从作品的语言一眼就可以看穿。愿我们的作家,投身到广阔无垠的生活海洋中去,撷取那丰富多姿的语言,让作品增辉添色,具有更加动人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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