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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员联系户”〔报告文学〕——《三门李轶闻》续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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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07-02
第8版()
专栏:

“党员联系户”〔报告文学〕
——《三门李轶闻》续篇
乔 迈
我终于又看见了那个熟稔的、亲切的小小村落——它散漫地分布在东辽河左岸的一片大盐碱滩上,昔日曾经默默无闻,而今似乎开始热闹起来、很有生气了。土屋还是低矮的,但已经变得整洁、簇新,家家房前屋后高大的柴垛,挤得道路都显得窄了。许多人家院子里,结队成群、熙熙攘攘的鹅们、鸭们此伏彼起的叫声,使这夏天静谧的中午越发静谧了。
两年以前,我曾来到这里——吉林省怀德县十屋公社三门李大队(如今称十屋乡三门李村)——采访和报道过本地五位共产党员一段奇异的遭遇。他们在实行自愿结合联产到组的生产责任制过程中,因为自己的先锋模范作用太差,被社员群众一齐冷落在外——“清泔水,撇出去了”!他们始而汗颜、警醒,继而奋起、自强,组织了一个被人揶揄地称为“党组”的作业组,和几户同样被冷落、没人要的困难户一起,大苦干,大流汗,汗尽继之以血,终于极灿烂地恢复和光大了党员形象的光辉,重新赢得了人民群众的信赖和尊敬(详见《人民日报》1983年3月24日第五版《三门李轶闻》)。
去冬今春,三门李地方联产到组的责任制又被包干到户这种形式所取代。党员和其他农民一样,从此户自为战了。这是建国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生产关系的巨大变革。新的形势给农村党的建设提出了新的课题:党员们如何在带头搞好生产、劳动致富的同时,带领全体农民、特别是帮助尚有困难的乡亲一道前进,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我曾在一些地方听到过某些使人不安的事:有的党员不再记得共产党人以解放全人类为自己崇高目标这个宗旨了。他们被自家庭院禁锢住了目光,颇为欣赏和追求起那种类似“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生产者的社会理想来,于是把自己混同为一个农民,甚至是落后的农民。
那么,三门李的五个共产党员怎么样了呢?在这夏天的晴朗的天空底下,热风掠过热土,扑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脸和心一起发烫,我是这样急切地想见到我那几位同志、朋友——党小组长王才,你好吗?你的额前那几道深邃的、大地裂谷一样的皱纹,可还在为我们党在群众中间的位置而忧虑?汉周和淑梅,你们永远微笑着的脸庞,可还使那些一时为难遭灾的乡亲感到温暖宽慰?还有凤春和清洲,我知道,风雨和汗水早漂白了你们从部队带回的绿军装,阳光和沙砾则使你们的脸变得黧黑粗糙,但你们青春的眼睛可又增添了几分深沉、执著和不屈不挠的神采吗?……
现在,我坐在王才家里靠窗的一把椅子上,从碧绿的菜园里吹过来的凉悠悠的小风,使我感到通体清爽。我的那几位党员朋友和一些乡亲都来看我,其中有当年全村第一等的穷户、老病号戴洪元。他的小脸仍然鸡蛋壳似的,但显然丰满红润多了;他的小身板仍然麻杆儿似的,但分明结实了不少,尤其不同的是,他的头高扬着,目光里充满了喜悦和自信。
他告诉我,他和原来“党组”里边的一些乡亲虽然懂得包干到户的办法比联产到组更有利于解放生产力,尽快致富,但是他们舍不得在困难时候带领他们奋斗、同他们结成了血肉深情的共产党员们。在这些善良的庄稼人的意念里,好象从此失去了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主心骨,突然变得孤立无援了似的。
包干到户的动员会上,戴洪元很动感情地说:“我家日子过得贫寒,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别人穿好的我不眼馋,别人吃好的我不嘴馋。我没有别的念向,就是一辈子跟共产党走。1960年,我带着老婆孩子跑到双辽,过不下去了,腊月十二回来的,社员大会讨论,不要我,眼看要过不去这个年了,是王才说的:‘我要,我要,我走哪带他到哪。’分作业组时又没人要我,还是王才把我收下了。往后,谁管我呢?”
戴洪元的话说出了一些劳力弱、畜力差、底子薄和由于种种原因,自家独立生产有困难的乡亲的共同忧虑。这也是个带有普遍性的实际问题。这些困难户,有的靠亲戚朋友帮忙,有的靠上级资助,更多的人则怀着深深的期待,眼瞅着党员和干部。
但是,党员和干部们是否都能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呢?
那时,王才笑着对戴洪元解释:“联产到组也好,包干到户也好,都是为了发展生产。千变万变,还是共产党领导,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没有了‘党组’,不是还有党员、还有‘党员联系户’吗?以后,还是我联系你好了。”
女党员王淑梅也笑着说:“我跟我们组长一块儿联系你家。我知道你媳妇不大会过日子,我帮她收拾屋里外头,你放心吧。”
戴洪元这才龇着牙笑了。
“党员联系户”,这是我国农村新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的一个新事物——新名词。这种叫法闪烁着农民的机智和幽默感,但它的内涵却是绝顶严肃和事关重大的。它既体现着党对于贫弱农民命运的关怀,又寄托着农民对党的期望;既是保证党的农村政策得以顺利执行、减少和消除后顾之忧的一种措施,又是促进党群关系在新的形势下继续发展的保证。同时,它又是对党员个人党性的严峻考验。党员联系户的出现,实在非同小可。
在“党员联系户”这个题目上,三门李党小组的同志们做得如何呢?我们可以举出以下的几件小事来——
今年春播时,戴洪元家分了五垧半地,虽说他自己体力弱、儿子小,还有风烛残年的老娘久病不起,但是戴洪元不慌。
果然,刚要套犁杖的时候,他的联系人、共产党员王才来了。
自从两年以前那次被群众抛弃不要的事情发生以后,王才一直挺着高大的身躯下地。他快60岁了,又有病,去年,他两次在干活时晕倒在青纱帐底下,他的老伴怕他累死在地里,哭着不让他再去干活。但是,苏醒过来以后,他还是抬起身子就走,好象一个战士时时听到激战的号声在召唤。今年,他家有好几垧地要种,他还要抽空到全村每一家的田头地脑去看,每一家的地都牵拽着他的心。
他来给戴洪元扶犁,戴洪元赶套。扶犁哪是轻巧活!五垧半地种完,他的两条胳膊累得抬不起来。戴洪元满脸流泪说:“是我连累了他。他是共产党员,他的好处我记在心里了,当他面我不说感激话,我长志气!……”
但这些话还是传到王才耳朵里了。他摇着白发苍苍的头,连同颔下腮边那些花白的胡须也在抖动。他的目光里边只有谦和,好象不是他帮了别人,倒象别人帮了他。
类似的事情在三门李第四党小组每个党员身上都可以找到,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联系户”。我在这块昨天还泛着使人望而生厌的白花花的涩碱、今天已经被动人的绿海所取代的土地上采访,到处都听到乡亲们向我讲述这样的事。
看过《三门李轶闻》的读者,还会记得年轻的党员刘清洲,他的家搬到了二队,但组织关系仍在原来的党小组,他的新事是饶有兴味的,但限于篇幅,我暂且不表,现在要说的是王汉周和王淑梅夫妇。
这两个河北人当初来到此地,曾经是人们饭后工余取笑的对象。现在,他们成了受尊敬的人,就象三门李这个大家庭里的长兄和长嫂。
梳短发的王淑梅作为本村唯一的女党员,自有她联系群众的方便条件,而她又偏偏有一副爱帮助人的热心肠。看哪家的窗户坏了,家里又没人肯操心——所谓邋遢人家——她会不声不响地拿起小锤、钉子和塑料布,去给修好。或者哪家婆媳不和了,老婆婆眼泪汪汪的,媳妇气哼哼的,儿子唉声叹气的,她会三回五回地跑去劝,讲今比古,非要劝得一家人脸上愁疙瘩解开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嘻嘻地笑,她这才长出口气,不声不响地走了。
王汉周的“联系户”是和他同姓不同宗的哥俩儿。王汉周有一匹很壮实的骡子,那哥俩儿只有一匹马。人都讲王汉周吃亏了。汉周不怕吃亏。自己吃亏比别人吃亏好,作一个党员,与群众相处,吃亏比占便宜心里边踏实——他这样想。
今年,春旱严重,三门李地方掘地一尺还只见干土面子。按说,一般4月10日左右就该是春耕高潮了,可今年到了4月20日还没人套犁杖。直到26日,才下了第一场雨。全村的人马犁杖都在一个早晨下了地。按照王汉周和他的“联系户”订的章程,本来是三家轮流着各种一天的,因为只有一副犁杖。这时,王汉周见王家兄弟着急,就主动提出,让那二王各种两天,到第五天头上自己再种,而且只种一天,再轮。庄稼人谁不知道,雨后适时抢墒播种,上午和下午都不是一个成色,何况一差四天。
王汉周家里边,儿子们都噘嘴胖腮的了,但共产党员王汉周只是宽厚地笑着,同他的共产党员妻子一道,带领全家老小,认认真真地去帮“联系户”们播种。
人心不是冷石生铁。等到又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滋润大地的时候,另一种比那雨水宝贵得多的东西——共产党员先人后己、克己待人的风范——也在滋润着人们的心。这时,二王兄弟来帮助王汉周家种地,那种精细劲儿,真比给他们自家干活还要胜过几分。谁能说“党员联系户”只是发展生产的一种组合关系呢?不!它还是推动人们精神情操建设的强有力的杠杆。播种自有收获时。在王汉周那里,已经透露出了这样的信息,而我们接下去要讲的荣凤春的故事,也许更能说明问题呢。
屋子外边,夏天的太阳辉煌地照耀着,从明洁如同无物的大玻璃窗子望出去,田野里边,空气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好象数不清的黄金和水晶的微粒在跳动,发光。
也曾是这样一个炎炎的夏日,荣凤春刚刚复员回乡不久。他当队长,很会来一点强迫命令——农民们的说法是“压力派儿”。你听,“当当”一阵乱响,那是荣队长敲钟了,要社员们结队去铲“大寨田”。人们正自心如汤煮,当然不愿意去的。荣队长焦躁起来,竟然喊出了这样不伦不类的口号:“三春不如一秋忙,丫环小姐下绣房”,老头老太太也得下地,干不了活,站着助威,一天不去,罚两天工分。
地头上站着一排老太太。偏又是红日喷火、大地冒烟,终于有个人站着站着,慢慢倒了下去——那是王保中的娘。
荣凤春这才慌了,赶紧喊人把老太太背了回去,晚上又去看望,吭吭吃吃地说:“六奶奶,那……明个儿你老就别下地了。”
但王保中一家不依不饶,到底上大队书记沈春那儿去告了一状,说:“这是什么共产党员!”
这种情况早成为过去的一页了。如今乡亲们面前的荣凤春,换了另外一个人。
村里有个叫王洪山的,人长的憨厚,三十多岁了才有人给介绍了一个对象。相看以后,双方都同意,只是那女的见王家住房太不象样,提出必须盖三间新屋才结婚。
王家买了房木,正赶在去年伏天打麦子时候张罗着架梁起屋了。
这一家人性子绵软,人情上比较寡淡,家里又穷,没啥吃的。这一有事,帮工的没来几个。荣凤春听说了,忙赶过去看。王家老太太一见来个党员,立刻象看到亲人似的,掉下了眼泪,说:“凤春呀,这可咋整?”
荣凤春急忙安慰她:“别着急,我去想办法。”
他给请了四个壮劳力。人家不爱来,荣凤春说:“谁都兴许有个特殊情况。你们去吧,就算帮我的忙了,人情我领。”
正是三伏天,毒花花的太阳照着,扔一锹土就是一身汗,荣凤春领着人,只一天工夫,房子就起来了。
不用说王老太太多么感激,王洪山高高兴兴娶了媳妇,从此把党员当作依靠,后来实行包干到户责任制,他又成了荣凤春的“联系户”。
荣凤春的“联系户”有三家,劳力都比较弱,有的不怎么会种地。春天播种的时候,荣凤春挑最累的活干,他拎个粪筐,始终跟在犁杖后边滤粪,种了10天地,他滤了10天粪,8垧地的粪,少说也有240车,堆起来会成为一座小山。这小山一样的粪都是通过共产党员荣凤春的手,均匀地撒播在土地上的,每一个颗粒都浸透着他的汗水和对于尚有困难的乡亲的关切之情。
荣凤春瘦多了。他不能不瘦。他予人的多,予己的少。但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乡亲们想着他。
王保中的母亲——因为荣凤春的错误在田头晕倒过的六奶奶——后来在这位党员的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关心地拎着一筐鸡蛋去探望。而王保中本人——他是本村一位百样通的庄稼好手——不但冰释了他和荣凤春间的隔阂,而且成了党小组忠诚的朋友。他在本村共产党员们处境最困难时参加了“党组”。党小组长王才说:“保中是给‘党组’立了功的!”
岂止是立了功!王保中还学着党员的样子做。今年春天,三队尚景东一家因为有病人闹着,种不上地。保中听说了,套上犁杖就把地给种上了。后来看尚家房子多年失修,屋里漏雨,他又赶车拉去碱土,帮着把房子抹好。
非党员王保中同志的行动在三队引起了注意,人们啧啧称赞说:“到底是在‘党组’里边呆过的人,象党员样儿!”
第四党小组对保中是有所期待的。去年,经王才同志提议,大家选举他当了“党组”组长,他还是党的一名积极分子。可以预料,这位华年正富、聪明能干的青年,一定会更快地成长起来,成为党的肌体中的新鲜血液。
就这样,三门李村第四党小组的同志们以自己的党性换来了人民群众对党的热爱。当乡亲们和我谈到上边那些情况的时候,并不说荣凤春或者王汉周怎么怎么的,而经常是说“党员”怎么怎么的,“党”怎么怎么的。
是啊,在我们中国的这块土地上,党员不是孤立存在着的个体,人民群众是把我们每一个党员的所作所为,都同我们整个党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看待、评价的。一粒沙反映着、代表着一个世界。
三门李的夏天是美丽的。风雨已经在昨夜消逝。大地上这一派生命的绿色是那里的共产党员和乡亲们一起奋斗得来的。美就是奋斗。我为王才和他的同志们感到骄傲,他们在我国农村猛烈变革、激扬腾沸的新时期里,始终洋溢着责任感和使命感,始终焕发着昂扬的革命精神,严肃,认真,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却向党和人民交上了又一份出色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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