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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重新立个碑吧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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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08-30
第8版()
专栏:心香一瓣

在这里重新立个碑吧
燕凌
北碚!夏坝!别来三十八年了。
没有顾上填充一下空着的肚子,也没有心思观察市容有多大变化,一到北碚,我们就急于过江,到夏坝去看望抗日战争时期复旦大学的校园,去寻访在这里罹难的战友的坟茔。在《重庆日报》社工作的校友、诗人张天授同志深知这样的心情,带领我们直奔江边渡口而去。
渡船轮机轰鸣,我们凭栏望着嘉陵江的滚滚波涛。江面的天光云影之中,依稀闪现出来四十年代中期在这里为抗日、民主、进步而勤奋工作的一群年轻人的丰姿。
那不是束衣人吗?那个体格羸瘦而目光如炬,经常象火焰一般活跃着的小伙子,夏坝青年运动“据点”①核心组的成员。按照核心组的分工,他和张冰浣、金铿然等同志共同负责宣传工作。他们通过秘密组织的“壁联”(壁报团体联合会),与其他同志秘密组织的“系联”(各学系民主青年联合会)密切配合,团结了越来越多的同学,用几十种丰富多采的壁报和一连串生动活泼的晚会、座谈会,冲破了反动势力高压之下万籁俱寂的沉闷空气,使夏坝上的进步活动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1944年冬天,复旦新民主主义青年社成立以后,他除了原先担当的任务之外,还参加了新青社的一个小组主办的《中国学生导报》的工作,与朱天、曾岛等同志一起编文艺版。
一个用革命的真理武装了头脑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能发挥出来多么大的活力啊!在繁重的工作、学习中,短短两年里,他的笔底,还流出了大约七十万字的文艺作品、论文和译文。其文采和见解,为同窗们所钦佩,也为洪深、靳以等老师所赞许。笔锋所指,使反动分子颤栗、怀恨。看那江心的漩涡里,恶魔狞笑着,张开了血盆大口……
根本不把恶魔的威胁放在眼里,顾中原还在那里唱歌呢!他和大地剧社的战友们,又活跃在星光闪烁的大舞台上。同学们应声合唱,歌声淹没了魔鬼的狂叫。这个爱演戏、爱写剧本、爱写诗的进步青年,外文系“十兄弟”之一,平日是那么沉默,静如处子;到了舞台上却那么豪放,势若奔马……
那边是永远在微笑的王先民。他在学好新闻系课程的同时,也在钻研马列主义文艺理论。他特别关心农民的苦难,以托尔斯泰、涅克拉索夫笔下的俄罗斯农民的命运对照中国农民的命运,写下了他的见解和憧憬。他还自学了世界语,期望着与我们这个星球上更多的进步人类交流思想。听,那不是他朗诵Esperanto的诗句在江水中引起的回声吗?
1945年春天,党发出了“知识青年到解放区去”的召唤,他们就都报了名。7月20日,他们从夏坝过江去北碚,想必是在作动身以前的最后的准备,为筹措路费到寄卖行去卖掉仅有的一些衣物和书籍的吧。当他们返回来,即将靠近囤船的时候,乘坐的小船突然翻了——这船是掌握在复旦大学军训总教官、特务头子陈昺德手中的;翻船的时候,正是他在囤船上看清了船上有些什么人的时候。他狠心地下令,不许用囤船旁边停着的几只小船去救人。就这样,我们的三个战友……
回想着往日囤船之旁发生的惨案,我们靠拢了眼前的囤船。踏着跳板上了岸,登上高坡,走在林荫道上,看着长大了的法国梧桐的长长的行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三十八年前战友们匆匆来去的身影。
从原先的相伯图书馆到靠近文摘社、寒冰馆的运动场,以至农学院的实验农场,现在都是重庆市蚕种场的桑园。啊,就在那里!1945年“七·一”前夕,我们和束衣人一边攀着单杠、双杠,一边悄悄地兴奋地谈着准备到解放区去的事情。衣人诗兴大发,用充满激情的语言描绘着他的“梦”中的场景:在人民大革命胜利进军的洪流中,我们骑着枣红马,追到天涯海角,终于抓住了陈昺德;那大概是在上海江湾的广场上吧?复旦大学历届同学都赶来参加审判陈昺德的大会,红旗飘扬在长空,欢呼震动着大地。——他怎能料到,20天后,自己却过早地被那个恶魔吞噬了生命。可也真巧,几年之后,陈昺德恰恰是逃到了海南岛,在那里落入了革命人民的天罗地网……
天授同志引着我们,到校园东北方的山上去,探寻三位战友的墓地。几经周折,在当地几位好心的农民指点下,才找到了。一位中年农民对我们说:“我们当娃儿的时候,常来山上耍,看到这里有几个坟;听老人说,这里埋着被日本飞机炸死的教授,被坏人害死的学生。”——当年,复旦师生把束衣人等三位同志的遗体安葬在孙寒冰②先生墓旁。孙寒冰墓是用三合土筑成的,比较坚硬,虽屡遭破坏,幸得留下残迹。原先这里立有孙寒冰先生墓碑。据当地农民说,碑在1958年大办“万猪场”的时候,被掀倒抬走,不知弄到什么地方盖猪圈用了;墓砖也被扒走了。“文化大革命”一来,“破四旧”,把三合土墓又毁了一次,三合土旁边的几个坟都被平掉了。——我们想要从荒草芜坡里找到衣人、中原、先民的坟墓的遗迹,可是一点点痕迹也无从寻觅了。为人民解放事业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不会在乎有没有什么坟头和碑碣;可是,活着的人们却没有权利忘记他们,更没有权利亵渎历史。在这里,我们默默无言地凭吊着一片凄凉景象,心头沉重,胸口堵塞,呼吸也觉得困难。此时此地,那位中年农民的两句话,却使我们于怅惘中有些欣慰。那“口碑”是谁也搬不走、砸不烂、毁不掉的!
难道我们不该在江边或者在山上的墓地给当年为人民革命事业献出了生命的老师和战友们重新立两个碑吗?③
①1941年皖南事变后,国民党统治区万马齐喑。在周恩来同志主持的南方局的正确领导下,南方局青年组仿效抗日民主根据地在敌后开辟“据点”的做法,决定在一些学校建立秘密的“据点”,稳扎稳打地重新打开青年运动的新局面。夏坝的复旦大学是较早建立“据点”的学校之一。
②孙寒冰先生曾任复旦大学教务长,是一位正直爱国的知识分子,思想进步的学者,主办过著名的《文摘》杂志。1940年5月,在日寇飞机轰炸北碚的时候罹难。
③今年6月,上海复旦大学已经接受重庆校友的建议,决定重修孙寒冰先生和束衣人等同学的墓地;并拟在校园内适当地点为复旦校友中历年在爱国民主斗争中英勇献身的烈士树立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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