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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的火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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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0-12-20
第1版()
专栏:朝鲜通讯

复仇的火焰
本报记者 李庄
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的步兵炮连的年青小伙子们,克服着重重困难,在北朝鲜的丛山中继续前进。山高雪大,坡陡路滑,第四号骡子跌破屁股,有一挺机枪摔破了脚,险路是这样多,重火器常常要从牲口身上移到人的肩上。
朝鲜的冬夜来得特别早,下午六时,天已大黑了。山头的积雪泛出一片灰白的寒光,渺茫的远山就和漫无边际的海洋一样。今天是十二月一日,在一百多里以外的南方,在那看不见的群山之中,同志们正和美国人浴血苦斗。步兵炮连要及早赶上去,支援我们那些手执轻武器和敌人拚命的战友。
昨天敌人从这一带撤退,一退百余里。照老战士们的战斗经验来说,现在算是旅次行军,指导员张忠和一个通讯员走在前面。张忠是个二十三岁的十分好动的青年,虽然朝鲜的山水和他故乡的山水十分相似,但他对于朝鲜的一草一木,仍有强烈的新奇之感。上级曾经屡次教导,“要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那么,在他在朝鲜作战之前,先饱览一番朝鲜的景物,也就十分容易理解的了。
下午七时,步兵炮连在彭湖里(村)大休息,人马都要吃些东西。部队按照预定的时刻,到达这个只有一座独立家屋的小山庄。家屋蹲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背靠着一片黑松林。这里没有鸡鸣,没有犬吠,就好像世间并不存在这个村庄一样。
张忠带着通讯员走向独立的家屋。三间互相通贯的房子,门窗洞开,黑暗从屋里爬出来。张忠跨进堂屋,用手电筒向西套间的炕上一照,立刻毛发耸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原来炕上躺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右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低头一看,又是一具死尸!
“这里刚才打过仗么?”指导员凭着军人的直感的判断,下意识地拔出驳壳枪,通讯员也从肩上拿下卡宾枪。
西套间除了死尸以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张忠转过身来,直奔东套间搜索。东套间炕上杂乱无章,只有墙角竖着的一个三、四尺高的衣柜,大体上还算完好。衣柜已经老旧了,但它这时却微微颤动,木缝接合处嘶嘶地作响。
张忠肯定柜中有人,立刻端着驳壳枪,抢到炕上。揭开柜门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怔。原来柜里蹲着一个孩子。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污秽不堪的衣服,浑身发抖,两只血红的眼睛射出恐怖而又绝望的凶光。他那一副白中透青的面孔,显得十分可怕。
看见他是个没有武器的朝鲜孩子,张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和蔼地对着孩子说:“不要怕,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孩子继续愣了半晌,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两个非常善良的中国人,蓦然哇的一声,扑到张忠怀里。孩子的软弱无力的哭泣,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指导员点上一支洋烛。通讯员忙着堵塞窗户。连长、战士听到哭声,纷纷跑到家屋里来,一会,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孩子会说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写得一笔相当流利的汉字。指导员拿出铅笔和纸张,和孩子边写边谈,贫农出身的韩连长在堂屋里踱来踱去,指导员费了很大力气,使嘈杂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
孩子用笔和嘴,开始叙述这个悲惨的故事。
这个孩子名叫章德客,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家庭里。
昨天中午,美国人毁灭了这个家庭。美国人从村西十几里的大路上打到彭湖村以北五、六十里的地方,而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开始反攻以后,立刻漫山遍野地向南跑。朝鲜人民纷纷躲入更加偏僻的深山中。章德客的父亲本想早日躲开,却又丢不下家里的马铃薯和谷子。今年北朝鲜的年景特别好,马铃薯有碗口大,谷子就像狗尾巴。实行土地改革以来,老人家从来没有看见到这么丰腴的粮食,而这些粮食都是他的。章德客的舅舅被请到彭湖村,帮助收拾一切。全家忙得一天没有吃饭。昨天中午,美国人突然来到彭湖村,章德客藏到马铃薯地窖里,战栗地听着嫂嫂、姐姐们呼救的喊声。
谈到此处,孩子站起身来,对指导员说:“父亲——这里。”
指导员们被引到房子左前方的小坪上。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人们看见章德客的父亲双手反缚,躺在被雪掩盖着的乱草堆中,头颅滚在尸身旁边。章德客的舅舅手脚朝天,浑身被扎得稀烂。章德客的弟弟还只有十二岁,小小的头颅被击碎了。
人们返回西套间,详细观察这个杀人场。炕上躺着章德客两个姐姐,一个嫂嫂。她们下部赤裸,血肉模糊,乳房上有刺刀戳的痕迹。堂屋内躺着章德客的母亲,浑身没有血迹,可能是被棍棒击毙的。根据各种情况判断,一定是美国人强奸这三个可怜的姑娘和少妇,老太太跑来救援,先被美国人击毙了。尔后,美国人又刺死了三个被侮辱者。
这真是家破人亡啊!志愿军的这些战士们本来是久经斗争锻炼的铁汉子,但是,现在,看着这些血淋淋的尸身,看着这个苍白面孔血红眼睛的孤儿,许多人却不知不觉地擦起眼睛来了。谁无父母?谁无妻子?面对着这种不忍卒睹的情景,谁能不咬牙切齿呢?老根据地出身的人想起日寇的大“扫荡”,新解放区出身的人想起蒋介石杀死人逼死人的抢粮抓丁的情景,美国人和日本人、蒋介石比起来,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指导员高声对战士们说:“同志们!什么是抗美援朝啊!抗美援朝就是给这个孩子报仇!就是给受苦受难的朝鲜人民报仇!就是不让彭湖村的事情发生在鸭绿江以北我们神圣的国土上!”
指导员打破了战士的沉默,各种粗犷的咒骂一下子涌出来了:“我日他祖宗!”………七班长尖着四川嗓子叫道:“啥子是美帝国主义,今天我是亲眼看到了。”
经过指导员提议,大家出动,替孩子埋尸。孩子指定了属于他家的一块坟地。这时天气干冷,枯草发出刺耳的嘶声,松林也发出愤怒的吼声,孩子嘤嘤啜泣着,人们默默无言艰难地挖掘那夹着石块的冰冻的沙土。按照我们中国的习惯,死人应该尽量埋得深些,表示生者对他们的敬重,但在这时间匆促的战场上,人们只能聊尽心意了。当着战士们逐渐离开坟场的时候,孩子还在新坟上一铲一铲地加添大块的干土。指导员忍心地把孩子拖到房子里来。
人们都无心吃饭。炊事班长报告的消息,更使大家火上添油。他说:开水烧不成了,他在这家的饭锅里发现一滩大粪,显然是美国人干的事。他说:过去日本人“扫荡”解放区,常常这么干,炊事班长们最恼火这一点………。这时候,只有孩子一人例外,他贪婪地吞食战士们拿出来的又硬又脆的中国饼干,他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
两小时后,队伍出发。孩子拉住指导员,用生硬的中国话一再地说:“我——你们,打去!”显然,这是一件难事。孩子执意参军,于情于理都难劝阻。但是,步兵炮连属于特种兵,这么一个软弱无力的朝鲜孩子,怎么能在战场上参加特种兵呢?指导员沉吟一下,对孩子说:“我们立刻就要打仗了。你在家里等着,我们捉几个美国人让你看看吧。”孩子似乎完全领悟了指导员的话,紧皱的眉毛缓缓舒开,血红的眼角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立刻在指导员的本子上写道:“你们不带我,我到人民军找哥哥,就去。”
原来章德客是个军属,是朝鲜人民军战士的弟弟。这种新的发现,更增加了战士们对于美国兵的憎恨,对于这个孩子的情谊。已归沉寂的队伍又沸腾起来。有人说:“碰上美国人,要死的不要活的!”另外又有人纠正地说:“我们要死的,也要活的!”现在,队伍再也不能停留了,人们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征途。别了,可怜的孩子。
队伍继续走了三天。雪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了。指导员似乎觉得,现在的政治工作特别好作;个别好讲怪话的人沉默起来;人们再不认为步兵炮、火箭筒、反坦克枪是一种折磨了。新的决心书一个接一个地送到指导员手里。有七个战士写了血书:“为朝鲜孩子报仇!”
四日夜里,步兵炮连在下碣隅里(长津湖以南)西南参加了战斗。牲口和背包完全放在火线的后方,战士们扛着全部武器插入敌后。炮位设在离敌人阵地附近的一个小山上,几门炮一齐指向敌人的迫击炮阵地。天空一片漆黑,雪片落在脸上,战士们忘记了寒冷和疲劳,睁圆眼睛向敌人凝视,胸中燃烧着浇不熄扑不灭的复仇烈火。突然,敌人的炮兵阵地上闪出几朵血红的火光,他们正向着我们的步兵——亲爱的战友们开火。这时,几门步兵炮同时轰鸣,山谷中荡漾着恍若春雷的回响。十五分钟以后,敌炮完全缄默;接着,漫天盖地响起了我们的冲锋号的声音。(附图片)
我志愿部队缴获的美军中型坦克
随中国人民志愿部队摄影记者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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