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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气·信心·事业——记深圳的两个基层干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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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10-03
第2版()
专栏:

骨气·信心·事业
——记深圳的两个基层干部
本报记者 林里(一)
美国作家约翰·普特曼,对我国的四个经济特区做了考察。他在搭乘深圳——香港的水翼船,路经伶仃洋返回香港的一刹那间,忽然想起上个世纪的鸦片战争。他在报道中写道,那时,英国人用大炮轰开了中国的门户,英国的史学家洋洋得意地说:“……东方人现在可以正视西方人,不必在黯淡的城墙和实弹的大炮后面观看,而是友好的接触和彼此美好智识的增进……停滞的时代已经终结。”约翰·普特曼尊重历史,正视现实,不同意英国史学家的观点,认为“那是一种说得太早的预言”。因为事实已被百多年的近代历史所戳穿。约翰·普特曼根据他在四个经济特区的见闻,得出了公正的结论,说“现在中国开放门户,是按照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在大炮的威胁下实行的。”然而,他又说:“或许这一次的历史家预言终将兑现”。意思显然是说,大炮轰不开的门户,可以用经济渗透来实现。
推开报纸,我的眼前浮现出伶仃洋的壮丽情景。我仿佛看见,文天祥站在风雨飘摇的船头,慷慨激昂,吟歌高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镜头一转,出现了鸦片战争的画面:关天培骑着高头大马,冲向入侵者的阵地;林则徐怒发冲冠,点燃了大英帝国用以毒害中国人民的鸦片;火烧鸦片的所在地——虎门,正好在深圳——珠海两个经济特区的背后。林则徐当年建造起来的赤湾炮台,就在如今的蛇口码头的附近。约翰·普特曼由此登船,抒发情思,可谓触景生情,意义非凡。
我的眼前,闪现出战斗和生活在深圳的两个基层干部的形象,一个叫吴伯森,一个叫周德仔。他们是文天祥、关天培、林则徐事业的继承者,经济特区的主宰。要是约翰·普特曼也认识认识这些活着的人,我相信:他会在他的预言旁边,也加一个“太早的预言”的注脚。
(二)
吴伯森,家住深圳市罗湖区,距离罗湖桥不远。原以打鱼为生,五十年代初期,他反潜返,抓特务,是远近闻名的义务哨兵。那时,我们的国家刚刚解放,流窜到港澳那边的政治集团和社会残渣,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我们的内陆,无时无刻不在妄图重返业已失去的天堂,他们偷偷摸摸地越过边界,鬼鬼祟祟地潜回内地。然而,所有路经吴伯森村庄的敌对分子,都被吴伯森一一俘获。吴伯森成了保卫边防的勇士。当然,也就成了敌对势力仇恨的对象。他们决心干掉吴伯森。在吴伯森的家门前面安装定时炸弹,在吴伯森的船头投放水雷……。吴伯森一次又一次取起定时炸弹,一次又一次扫除即将爆炸的水雷。敌人的进攻,都被勇敢、机智的吴伯森所击退。这时,敌对分子再次施展阴谋诡计,居然贴出“悬赏告示”,说是,如果有谁砍下吴伯森的脑袋,悬赏一万元港币;对于活捉吴伯森的人,赏钱加倍、翻番。可是,吴伯森毅然直立,丝毫没有因为敌对势力的威胁而后退。敌对势力眼看硬的不行,再度变换手法,来了软的。那是六十年代初期,我国处于暂时经济困难时期,原要吴伯森首级的政客,忽然派来使者,要对这边的灾民进行救济。吴伯森一眼看穿了个中奥秘,正颜厉色地回答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们不上当。”硬碰硬地把来人顶了回去。
十年内乱,给宝安沿海带来了新的灾难。一次大逃亡,使宝安县的十一万劳动力,有三万人漂洋过海,远走他乡。吴伯森的小儿子,也被恶浪狂风席卷到香港。吴伯森又气又恼,驾起小船,硬把儿子拉了回来。他怒不可遏地申斥:“是中国人,就要有中国人的骨气。”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了全新的经济政策。吴伯森走在前面。他那35户人家的小小渔村,最先富起来,最先进入小康之家。到1982年底,已经连续两年,户均收入逾万元,被荣称为“万元户村”。
吴伯森的渔村,紧靠边防线。190亩耕地,70亩在线的这一边,120亩在线的那一边;全村82个劳动力,个个都有“过境耕作证”,还有出海作业证;家家户户,都可以到那边从事小额贸易……,要是走私贩私,那可真是得天独厚,易如反掌啊!也因为这个缘故,一些头脑过于发达的人提出问题:他们富得那么快,富得那么高,怕有不正当收入吧?!于是,这个去查账,那个去私访,还有的呢,到海关调查,到边防部队探密,查过来,查过去,没有查出问题。调查人发现,渔村群众对于吴伯森,无不表示感激。因为,还在开放政策刚刚传达、经济特区开始起步的时候,吴伯森便一再提醒乡亲们说,国家要我们“早行一步,先富起来”,我吴伯森双手赞成,衷心拥护,可是,要记住:我们只能正正当当地富,勤劳致富,千万不能走邪门歪道。现在,查到吴伯森头上,吴伯森嘿嘿一笑,说:“政策允许的,我们还办不过来,哪有闲暇走歪道?”这话的确不假。全村82个劳动力,而他们同港商合办的钻石加工厂,竟有80名职工。还有车队,船队,塘鱼队,养猪场,养鸡场,花鸟虫鱼场等等,劳动力不足,早就成了问题。查到这里,人们终于得出结论,说吴伯森是个站在海边不湿鞋的英雄好汉,出淤泥而不染的大丈夫。他有中国人的骨气,没有崇洋贪财的恶习。
今年春节前夕,党的总书记胡耀邦同志,到深圳看望吴伯森。当他一眼看见这位“万元富翁”依然穿着南方基层干部常穿的陈旧唐装,脚下还是那双胶质草鞋的时候,总书记皱起眉头,把吴伯森着实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轻轻拍着吴伯森的肩膀,说:“吴伯森同志,你也应当穿得漂亮一点嘛!你们村的年轻人,不是都穿戴得很漂亮了吗?”吴伯森又是嘿嘿一笑,说:“我是六十岁的人了,能看见年轻人都漂亮起来,也就心满意足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共产党人的本色,这就是吴伯森的高尚品德。
(三)
周德仔,深圳蛇口人士。他的家乡,在赤湾炮台附近,也就是当年鸦片战争的战场。解放初期,周德仔同吴伯森一样,是保卫边防的英雄。那时,敌人曾用3万元港币,收买他的首级。当然,谁也没有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周德仔成了拥有上千万元财富的蛇口渔业大队的当家人。
五十年代后期,我国的农业合作化超越了轨道。人为的狂风暴雨,接二连三,多年不断,把个刚刚出土的幼苗,打得东倒西歪,致使农业生产原地踏步二十年。蛇口的渔业集体,毫无例外地遭到徘徊不前的厄运。所不同的是,在周德仔的领导下,他们很快越过了险滩。当初确定的许多规章制度,包括早被否定了的“八包”之类,也有人出人意料地保存了下来。到八十年代初期,还有所发展,有所前进。他们的“八包”,既不是一轰而起,也没有一轰而散,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步完善、逐步兑现。他们是有多大本领,办多大事业;有什么条件,包什么项目。成功的秘密,看来也就在这里。比如说,原来许诺给渔民的包盖新房,周德仔他们是从1972年开始兴建,到1978年才全部完成。就是说,88户渔民的住房,是用7年时间兑现的。他们盖的是双层楼房,每户居住面积92平方米。现在来看,他们的盒式楼房,比近几年深圳地方兴建起来的别墅式小楼,确实逊色不少。但比起内地,就说国家机关的司局级干部吧,也是望尘莫及。何阿梅一家四户,二十来口人就分了四套“92平方米”。渔民们搬到了新居,紧接着是要求新的“四大件”:彩电、收录机……。适应新形势下的新要求,周德仔和其他干部毫不迟疑,立即给每家每户各发一部大型彩色电视机,四个喇叭的收录机,原来的“八包”变成了“十包”。周德仔,就是这么一位一条大道走到底的硬汉子。
沿海渔民,都发有“出海作业证”。这是捕鱼需要,也是国家给予渔民的特殊优待。在三十多年的漫长日子里,周德仔只
“非法”动用过一次出海证。
那是经济特区创办初期,渔业大队决定利用外资引进渔业机械设备,使古旧的渔船挤进现代化的行列。他们同香港一家公司谈妥,购买500万元港币的捕鱼设备。然后,用补偿贸易的办法,逐步还回本息。合同草签以后,送上级批示。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上面迟迟不肯批复。在周德仔的再三催促下,才有个好心人通风报信,说是“特区刚办,引进工业,引进旅游,都有先例。你们是渔业,要不要引进,还没有决定。对于这样一个事关大局的问题,谁都不敢负责,谁都怕引进多了,再当走资派……。”没等对方说完,周德仔就火冒三丈,急不可耐地抢着说:“怎么,什么引进,什么不引进,难道还要中央给你开出清单不成?……”眼看春汛就到,一个春汛,等于庄稼人的一个大秋,老天爷不等人啊!周德仔怎不焦急?
说话之间,香港那边也来电催促,要周德仔火速赴港,以便签署最后合同。这时,周德仔当机立断,他要特事特办——边斩边奏了。他随即下令:“开船。”他利用“出海作业证”,很快到了香港。谁知,船到岸边,周德仔却不上岸,在码头上欢迎他的资方代表,一再劝他既来之,则安之。但是,周德仔一口咬定,出海证只能在海上“作业”,到香港要有去港证才行。他向资方代表表示歉意,说:“我来得仓促,没有办理正式手续,我周德仔不能违犯国家规定。”
“不是还要谈判,签字吗?”对方问。
“到船上谈。船上不一样可以签字?”
“何必那么认真。这不是已经到了香港嘛,哪有靠在岸边不进香港的道理?”资方代表伸出双手,坦然、真诚地劝说:“来,来,来,上得岸来,走走,看看,喝几杯,再买点什么,人之常情嘛!”固执的周德仔不为所动。500万元港币的协议书,只好在船上签字。
周德仔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的插曲。
十年动乱带来的大逃亡,在蛇口渔民中也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波。一些年轻人,被狂风巨浪弄昏了头脑。他们吵吵嚷嚷,准备去香港。这时,有的干部主张抓人,有的提议扣船。周德仔呢?他一不相信年轻人真的要走,二不同意抓人扣船——对于渔民来说,一身好水性,扣不扣船毫无意义。抓人还要法律手续呀!周德仔了解渔家儿女,犹如了解自己;他相信年轻人,也象相信自己那样坚定不移。他相信,他的渔业集体,比香港的单干户优越。他认为,年轻人吵着去香港,是想看个究竟,凑热闹,随大流……。于是,周德仔说:“年轻人想去看看,就叫他们去见见世面吧!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嘛!与其偷偷摸摸去,倒不如公开去。让他们去三天,看看。”就这样,蛇口渔业大队派了两艘大船,把他们的年轻人全部载上。说也奇怪,那些吵闹得最厉害的年轻人,却最先回到集合点,最先上到返回蛇口的船上。三天以后,不光全部回到了蛇口,而且还多了两个人——那是前些年偷渡过去,妄想“捞世界”、“赚大钱”的,可是,哪里知道,香港是冒险家的世界,没有普通劳动者赚钱的余地。
蛇口的渔民,几乎都有亲戚朋友在香港,又几乎全是渔民。当初,那位一心向往香港的何阿梅,跟她的男朋友一起,看望了早年到香港的伯父。70多岁的老人,还得帮人家打工扫地,否则,就没得饭吃。伯父家的两个儿子,三十好几岁了,还讨不到老婆。老人家听说蛇口的渔民养老院还在开办,提出回蛇口安度晚年的要求。阿梅的男朋友,也去看望了他的亲戚。他原以为会有一笔收入,供他在港使用,起码也会有个盛情招待,可是,亲戚只给了他20元港币,才合六七元人民币,够买啥的?亲戚告诉他,没有更多的钱给他。这时,蛇口的渔家儿女,才真懂得了社会主义好。去一趟香港,等于上了一堂两个世界对比的政治课。不过,对于“多出来的人”,周德仔没有给他们办学习班,也没有给他们上政治课,他只是告诉他们:“水是故乡的甜,人是故乡的亲,山是故乡的美啊!”
蛇口渔业大队在对外开放、创办经济特区以前,仅有400万元家底。经过三几年的努力,增长了1.5倍,已达上千万元。它们也跟深圳沿海的渔村和农村一样,在衣食住行和其他物质生活方面,全部超过了香港那边的农村和渔村。这是香港——深圳两边的群众所一致公认的。
(四)
前些年,我国有种理论,叫做“富则修”。经济特区的现实,恰好做了相反的回答。宝安沿海的三次大逃亡,都出现在经济生活困难时期。困扰了人们二三十年的“老大难”:偷渡、外流风,恰好是在实行对外开放政策以后、在特区经济不断发展的形势下销声匿迹,退到幕后的。物质生活的富裕,不仅没有使他们“修”,而且大大增强了人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也增强了巩固边防和捍卫边防的能力。
物质,不是也可以变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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