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停地前进 寄自朝鲜前线的一封信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我们不停地前进
寄自朝鲜前线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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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蹲在防空洞里给您写这封信。我们是昨天晚上（十二月一日）过的清川江，今早到的此地。现在是下午了，我已蜷曲着睡了五个多钟头。虽然睡眠仍然不足，但也不想再睡了。洞外是一片小小的平原，阡陌纵横，村屋疏落，秋树挺然高插天宇。虽然平原很小，只有四五里方圆，对于常在狭窄的山沟里钻来钻去的我们，已经算是畅阔的了。平原上，到处是明显的布纹似的坦克和汽车的车辙；黑色的，星星点点的罐头空筒和方形的散兵坑（这是美国人的创造，这样的工事就像埋死尸的墓穴一样，用来作战，简直是开玩笑）。在这小平原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一个动物，一缕烟火（除了远处被敌机炸得燃烧的高高烟柱而外），大地死了一样地躺在那里。但是一到晚上，战斗的人们就会活跃起来的。
清川江是敌人屡屡吹嘘要用以固守的；所谓“麦克阿瑟”防线，根本不见踪影。假若有的话，那就是用被遗弃的情书、空罐头筒、被打坏的坦克、汽车，被丢下的炮弹和无数死尸所联成的逃跑的线了。清澈的江水，映着月光，在清晰可见的圆石河床上潺潺地流着。江面宽约半里，前天，我国人民志愿军的一个部队就是涉过江水去追击敌人的（另一个部队从冰上追过去）。当我们驰过这条江时，什么也未见到，只有潺潺的流水和被侮辱与损害了的朝鲜土地而已！
几天来，我们大踏步地前进着，再一次走过云山废墟，跨过九龙江、清川江及沿清川江的铁道，顺着那条敌人奔跑的路前进着！我们踏着这受了伤的土地，穿过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或冒着余烟的村庄废墟，跨过被敌机炸成深坑的道路，被坦克压成深沟的田野。看到了倒在路旁背着行李的被敌机打死的和平居民（他们大概是向一个安全地带转移的），看到被敌人扭断箱子上的铁锁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农民的茅屋。在一间屋子里，翻了身的农民刚刚制办了崭新的箱柜，这或者是一个年轻人的新房。年轻的夫妇一定在这温暖的新房里，计划着一个如何温暖的幸福的将来。他们或者想着：“未来的孩子再不会过他们受到的痛苦的日月了！朝鲜将如何很快地走向一个新的时代！”但是，现在呢？美国帝国主义粉碎了他们美丽的希望，房屋的主人不在了，结婚用的粉红色丝袄被抛在屋檐下的垃圾里，和吃得狼藉的空罐头筒、子弹、炮弹放在一起。在一条偏僻的山沟里，一个农民向我们诉说美国人如何强奸了庄子上的妇女，而另一个山村上（泰川西），美李匪军杀死了十二个农民，其中有十几岁的孩子和六、七十岁的老人。所见所闻，给战士们增加了愤怒，我们大步地前进着，迂回包围歼灭着敌人。
侵略战争留下的恶果，主要负责者是那些帝国主义的战争贩子们。那些远渡重洋被送到这块土地上的兵士们，其中不少的人只是稀里糊涂地想“旅旅行”“赚点生活费养养家口”的。前几天，某部队里送来了一些美俘，有一百多个。这批俘虏就是喊话争取过来的。事实经过是这样：
美军又向北进犯，在云山以南的柴山洞与我人民志愿军某部接触。在我人民志愿军猛击下，美军一个连长受伤被俘。我们替他包扎了，并很好地照看，他就叫另一个被俘的美士兵回去，叫来了一百一十五人。
投降的美军有三分之一以上是黑人，战士管他们叫“黑美”。那天早上我和王科长去看他们，他们都坐在一间小屋子里，一个英文翻译正在登记。那些俘虏没有一点惊惶之色，有的在吃苞米花，有的在闭着眼养神。我们一推门，就有一个俘虏伸着手要火柴，另一个要香烟，一个人得到香烟以后，大家都活跃地伸出手来，结果王科长的一包“大生产”很快就散光了。
据这些俘虏谈，他们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的，是“麦克”叫他们来的。大多数士兵是为了赚钱，因为以其他职业谋生，在美国比较困难。一个美军的家信上写着：“你寄来的七十块钱收到了，我已经用它还了妹妹和我们的债，贝贝（小孩）也买了新衣服……”这些要求鼓舞着士兵们忍受着异国的寒冷和一切艰苦生活。但一当生命受到威胁时，只要有一条生路可走，他们就不干了。一个士兵谈他投降经过说：“你们炮火很猛，我们只好贴着地爬着，想找一个方向突围。但是，不管爬到那里，都有你们的部队等待着，我们看到本连里大声呻吟的伤兵，恐惧到了极点。后来大家都想到前次遇到的你们放回去的骑一师弟兄，他介绍了你仍对待俘虏情形，就都生了一线希望，所以你们一叫我们就过来了。”当谈到他们现在的感想时，他说：“现在心里安静了，我们的生命不受威胁了，我们可以好好地睡觉了。”他们惶惑地说：“天上飞机是我们的，地下坦克、大炮是我们的，当俘虏的却还是我们！”当然，糊涂的美国士兵们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
战士们信心百倍地前进着！现在飞机在天上飞着，整日的无间断地飞着、扫射着、轰炸着。但一当夜幕下降时，我们又前进了，又要有一批批稀里糊涂的美国士兵被打死在异国山野里或幸运地当了俘虏。这就是麦克阿瑟叫唤“面临着这样的攻势，我已没有办法”的原因。
朝鲜的天气已经冷了，有的河上的冰已能走人。前天早上我洗了头，但当梳的时候，梳子上却留下一堆冰粉。冬天来了，冬天会给我们增加一些困难，但敌人在冬天面前的困难，将要比我们多得多。
十二月二日于朝鲜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