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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寒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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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11-08
第8版()
专栏:

雨中寒梅
岑桑
谁曾见过广州下雪呢?但是,“羊城八景”中的一景,却叫“罗岗香雪”。
罗岗,在广州市郊,有古庙一座,据说文天祥和海瑞都曾到此一游,庙内有文天祥和海瑞的题诗,所以算得上是个名胜。但罗岗引人入胜之处,还不在于古庙和前人的墨宝,而在于它盛产梅花。这里梅林处处。每岁小寒大寒之间,梅花盛开,粉红粉白,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堆堆、一层层的雪。广州人难得看见雪,也就将这样的景色僭称为“香雪”了。每到“香雪”盈野之时,游人总是络绎不绝。
去年天不作美。“罗岗香雪”最为灿烂的几天,碰上了少见的连天阴雨。那天,我随同几位文艺界的朋友冒雨到罗岗赏梅。雨水沙沙,令人有点儿扫兴;但想不到游客仍然不少,其中还有一些港澳同胞、华侨和外国人。人们撑着伞,在梅林里流连,观赏品味,衣衫鞋袜打湿了都不在乎。
在梅林一角,当我正在为眼前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被淋湿的新装而惋惜的时候,忽见一株花儿开得特别绚烂的树下,在几位穿着考究的外国游客之间,很不协调地站着一位衣着寒伧、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她看来至少有七十岁了,也在兴致勃勃地观赏“香雪”。
我一眼便认出她来了。前年,也是在这个时节,也是在这个地方,我遇见过这个老人。事隔一年了,老人的模样儿似乎没有变化。她身材纤细,脸容慈祥,嘴角老挂着恬淡随和的笑意。她手拄着的,还是那根滑溜溜的九里香木拐杖,杖头雕的是一只吉祥鸟。她穿的还是一身磨洗得发白了的蓝布衣裤。只有一点跟那时不同:那时她戴着竹笠,赤着双足;眼下,她撑着一把布雨伞,脚上穿了一双胶水鞋。记得当时那位导游同志告诉我,这老太婆是附近农村的“五保户”,爱梅成癖,连自己小泥屋前巴掌大的地也栽上了梅。
没错儿!这就是她!你瞧,她是多么兴奋,开心!仰着脸,面对满树寒梅,欣悦地呵呵地笑着,天真得象个孩子。那是一种多么衷心的、款款情深的笑意啊!以致使我禁不住这样想:这孤苦老人对“香雪”的感受和理解,也许并不见得逊于我们同伴当中那位画梅大师呢!她一定被眼前这迷人的景色所感动了,以致那双有点儿混浊的眼睛,也好象倏然恢复了青春的光彩。
这几年来,庄稼人的日子好过多了,连这孤寡的老妇人的生活也发生了虽属轻微但却可喜的变化。当然,对于她来说,生活还不曾充满阳光。她那佝偻的身躯和仍旧带有补钉的衣衫,向我们诉说了生活的艰难和命运的严酷;然而她的风貌和神采,却让我们看到了比这一切还要强大得多的东西。这叫我记起德国作家托马斯曼说过的一句警语:不管他的腰弯得多么低,他的精神是高扬的。是的,正是这样的一种精神支持着她,使她哪怕在与生活搏斗之余显得多么困乏也罢,仍旧带着充满期待的信任的笑意面临人生,执着地热爱和追求着美。她虽则贫穷,孤苦,却活得坦荡而尊严,我想,这是只有有所追求的人,才会是这样的;也只有无求于人、无愧于己,心中充溢着对自己的人格的自尊和自信的人,才会是这样的。
雨下着,霏霏雨帘遮不住老人那衰疲的身影,更遮不住她那豁达的微笑和傲岸的风骨。我凝视着这塑像,品尝着一种难得的美,入迷了——这不是一枝雨中寒梅么?这梅的美,又岂在“香雪”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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