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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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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3-11-17
第8版()
专栏:

奶妈
刘国萍
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母,一个是乳母。按照上海人习惯的称呼,乳母叫奶妈。算起来,奶妈离开我已近三十年了,她今在何方?我不知道,但,对她的怀念之情却绵绵不尽……
我刚生下来时,母亲大病缠身,不能哺育,便托人找了个三十挂零的奶妈,于是,奶妈抱着我离开浦东,在老西门度过了一年多时间,这些年,我常向母亲问起奶妈的事,从中得知了奶妈的经历和为人。奶妈常穿一件阴丹士林布的旗袍,却绾着一个“婆婆头”,温和而慈善的脸膛象初升的太阳。这便是母亲向我描绘的形象,我想象中年青的奶妈。
听母亲说:奶妈出身在书香门第。十九岁那年,屈从于父母之命,嫁给近乡一个年过五十的大财主,当了三姨太。与她青梅竹马的一个恋人,因此相思致病而死。解放初期,她毅然离开这个“火坑”,来到上海,住在老西门她表姐家里,靠做娘姨谋生。
奶妈没有亲生儿女。我算第几个受她哺育的孩子,不得而知。但她是把我当着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当我会吃东西后,每天清晨,她从楼窗上用绳子吊下一只竹篮,买一碗汤圆喂我。夏日的傍晚,奶妈用背兜背着我,去一个妇女们常聊天的老地方,让我对着许多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摇响手腕和脚踝上的银铃。此时,奶妈会亲我、逗我:“宝宝,叫阿妈”,“妈妈爱宝宝”。过路人有时会说:“新娘子真有福气,有这么个白胖儿子。”奶妈则面露喜色,开始哄我吃奶。
我母亲每月给奶妈的工钱或高或低。有时家境不好,只能再加一、二件半新旧的衣衫抵补工钱的不足,而奶妈好象不在乎这些,但她表姐会煽耳朵:“哟,我阿妹可是个省吃俭用的人,常把帮人做针线的钱贴补给宝宝的……”奶妈却抢过话头,说:“宝宝在我身边,还缺个啥啦!”无私的母爱啊……
在我会叫人后,奶妈愈加疼爱了,但,她哪知这般疼爱会带给她无穷的痛苦。据母亲回忆: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她做完夜班来看我,奶妈告诉说我会叫人了,我却把头藏在奶妈的腋窝里。……临近月底,我母亲突然提前与奶妈结算了工钱,提出要领我回家。奶妈怔住了,含着眼泪恳求说:“你让我再领宝宝几个月,不给工钱也不要紧……”在孩子面前,母爱有时是自私的……
奶妈走了,只留下一块白粗布的背兜。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背兜、抚摸它时,仿佛还能闻到奶妈的乳汁味和她温暖的气息。我写了一首诗《背兜》:
我仿佛又睡在背兜里
看她发髻上的银簪
摇落一滴滴晨露
敲击在我的前额。
她的肩
是我的地平线
我看到白云驮在鸟的翅膀
从霞光中飞走……
奶妈离开我时才三十刚出头,恰好与我今天的年龄相仿。倘若她还健在,同我母亲一样已六十多岁,也许是白发苍苍了。而我,三十成家,幸福美满,遗憾的是我不能报答奶妈的哺育之恩。但我聊以幸慰,深信一点:旧社会带给她不幸的遭遇,新社会将一定会带给她重新生活的美好希望……我不知道还能否找到她,尽管如此,我仍然热切地期待着奶妈——我的第二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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