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重大的战略部署——忆毛泽东同志在组织南下支队前的一次谈话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一个重大的战略部署
——忆毛泽东同志在组织南下支队前的一次谈话
王震
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九十周年的日子里，我作为曾经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的一个老战士，回想起革命战争年代的许多往事，特别是毛泽东同志在1944年7月组织南下支队前的那次谈话，更使我难以忘怀。
1944年上半年，国内外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在欧洲战场，苏联红军发动全面大反攻，美、英军队已开辟了“第二战场”。德国法西斯面临最后崩溃。在太平洋战场，美、英军队也由防御转入进攻，日寇节节败退。日本侵略军企图以中国大陆作为垂死挣扎的基地，先后发动了“河南战役”和“湖南战役”。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或逃或降，损失兵力40多万，丢掉了河南、湖南、广东等省大片国土和100多座城市，使6，000万同胞陷于日寇铁蹄之下。与此相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对日寇发动了局部反攻，歼灭了大量敌人，收复了大片国土。八路军和新四军发展到五十几万，民兵增加到220万，解放区人口增加到9，000多万。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已经成为抗日救国的决定因素。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基于对这种客观形势的科学分析和中国革命斗争的实际需要，确定了在巩固和发展华北、华中等抗日根据地的同时，以一部分力量向北发展，以主要力量向南发展的战略方针，正在酝酿着一个新的重大的战略部署。
那时，一二○师三五九旅正驻在延安以南九十里的南泥湾。部队屯垦练兵，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开展大生产运动，保卫陕甘宁边区，随时准备打仗。旅部设在金盆湾，我担任旅长兼政委，还兼任延安警备区司令员和延安卫戍区司令员。
7月的一天，毛泽东同志找我去交待一个任务，让三五九旅派一个团长率领一个加强营，护送干部团经鄂豫边新四军五师根据地，到广东抗日游击区，扩大敌后抗日根据地。我回来找几个团长商议，都感到这次护送干部要通过日伪顽军占领区，长途行军，任务艰巨，责任重大。于是，我向毛泽东同志请求批准我率部队护送。毛泽东同志说：“你去嘛，我就另有打算，党中央研究一下，再谈。”没有想到刚刚过了一天，毛泽东同志又找我谈话了。当我走到毛泽东同志住的窑洞前时，他亲切地握着我的手说：“你来了，很好！”进了窑洞，他招呼我坐下，谈话便开始了。
毛泽东同志先询问了部队的情况，我报告说：“今年我部开荒种地35万亩，可以达到‘耕二余一’，争取上缴公粮一万担。最近，贺龙、林伯渠、徐向前、肖劲光同志，朱德、任弼时、彭德怀、聂荣臻同志，都先后去视察部队，并作了指示。叶剑英同志还亲自指导团对抗演习。根据中央指示，我们一边生产，一边整训，政治工作和军事练兵都有了明显进步，士气高昂，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毛泽东同志听了说：“你们是兵强马壮嘛！要告诉同志们，仗是有得打的，还有艰苦任务。今天找你来，就是谈这个问题。”
毛泽东同志从国内外形势谈起，阐述了党中央的战略部署。他说，当前不论是国际形势还是国内形势，都对中国革命空前有利。欧洲战场、太平洋战场和中国的敌后战场都取得了胜利，德日法西斯的灭亡已成定局。只有国民党的正面战场，处处失败，中原沦陷，长沙弃守，大片华南国土沦于敌手。这说明，国民党没有希望了，它正在一天天垮下去。国共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很大变化，中国要胜利，中国人民要解放，都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目前，我们就是准备如何迎接胜利。
毛泽东同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大家都希望战争快些结束。两年前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那篇文章里也说过，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转折点，希特勒只有死路一条好走了。日本法西斯也将一天一天更加困难。但是，战争还要打下去，战区还可能扩大。美国的强大海军可能在菲律宾登陆，切断日本通向南洋的海上交通线，日本军队就只有打通大陆交通线。现在粤汉路日军南北对进，已快会合，并有打通湘桂的企图，下一步还可能进攻贵州、四川、云南，把蒋委员长从峨嵋山上赶下来。这样，战争也可能还要打两三年。一旦美军逼进日本本土，在中国沿海登陆，日军就可能从印度支那、暹罗、缅甸后撤，从华南收缩兵力，退守上海、山东和辽宁。那时，中国的抗日战争将转入战略反攻阶段，蒋介石也会下山，内战危险也将十分严重。战争越扩大，革命越发展；战争越持久，革命越深入。我们要抓紧这一有利时机，到日本军队的后面去收复失地，发动群众，解放自己，推翻敌伪的残酷统治，建立抗日统一战线的民主政权。
毛泽东同志说：在当前形势下，我们的战略方针是巩固华北、华中，发展华南，就是要向河南、湖南、广东、广西、浙江发展。所以，中央的部署：一是，由冀鲁豫区派一部兵力南下豫东，由太岳区抽两个团过黄河挺进豫西，由新四军五师抽七个连沿平汉路北上河南，由新四军四师西进豫皖苏地区，力争控制中原，扩大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把华北、华中两大解放区连成一片。二是，由华东新四军分批派部队过长江，逐步向苏南、皖南和浙江发展。三是，由广东的东江纵队向前发展，琼崖纵队力争占领海南全岛并和东江纵队取得联系。四是，由你们南下支队护送干部，挺进华南，会合东江纵队开辟湘赣粤桂边的五岭抗日根据地，把华中和华南联系起来。这样，在日本军队退却到山东等沿海地区集结时，你们就可以配合全国各战场的强大反攻，收复失地。在抗战胜利后，如果蒋介石依靠外国势力把内战强加在中国人民头上，我们也能进退有据，牵制其南方一翼，配合各解放区的自卫战争，打败蒋介石，建设新中国。
毛泽东同志对形势分析得那样清楚，把党中央的战略部署讲得那样明白透彻，不但适应全国抗战形势发展的需要，而且表达了部队广大指战员的强烈愿望。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接着，毛泽东同志对组织南下支队问题又作了具体指示。他说，三五九旅要全部南下，再加上一批地方干部，包括从广东、广西等地来延安学习的干部，分成两个梯队。你带领第一梯队先走，等你们与东江纵队汇合了，第二梯队再继续南下。
毛泽东同志着重分析了南征前途的两种可能，要我们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他说：第一种可能，就是整个国际的反法西斯战争，包括我们的抗日战争还要持续二、三年。这样，你们就可以在华南利用日伪和蒋顽之间的矛盾，放手发动群众，壮大革命武装力量，巩固和发展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第二种可能，就是国际反法西斯战争迅速胜利，日本很快投降，整个局面就会发生重大变化。蒋介石决不允许你们这把刀子插在他的咽喉，他会首先集中力量吃掉你们。这样，你们孤军深入，没有根据地，斗争将十分残酷，你们的处境将极其困难，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包括你本人在内。你们要准备迎接这场严重斗争，发扬不怕牺牲英勇奋斗的精神，力争光明的前途。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们还能回到鄂豫边李先念同志那里，那也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听到这里，我回答说：“有毛主席和党中央的领导，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坚决完成任务”。
谈话结束，我告辞毛泽东同志出来，已经是夜静更深了。
就在这次谈话后不久，党中央正式决定，由三五九旅抽一部分主力部队，由中组部选调一批工作干部，组成“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独立第一游击支队”（亦称“南下支队”），我担任支队司令员，王首道同志担任政治委员，王恩茂同志担任副政治委员，全支队约五千人。经过一系列的思想准备和物质准备之后，南下支队肩负着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交付的重任，于1944年11月9日告别延安，开始了南征。
南征的实践证明，毛泽东同志对当时形势的分析和向南发展的战略部署，都是正确的。我们南征，第一步经山西、河南，于1945年1月底，同李先念同志领导的新四军五师胜利会师。第二步，同五师张体学同志部队一起，渡长江南下，深入敌后，严重打击了盘踞在华南地区的日伪军，坚决消灭了勾结日伪的反动顽军，在人民群众的热烈拥护和积极支持下，初步开辟了以鄂南为中心的湘鄂赣游击根据地，把江北和江南联系起来。
1945年7月初，我们继续南下，于8月底打到广东南雄县境，进入五岭山区，与前来接应我们的东江纵队只离百里路程。这时，时局发生了毛泽东同志所预料到的那种突然变化，即出现了南征前途的“第二种可能”：国际反法西斯战争迅速胜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提前结束了。过去我们可以利用的日伪和蒋顽之间的矛盾已不复存在，国民党反动派全力对付我军，党中央续派南下的第二梯队，也由于形势变化只进到河南就奉命改道向东北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按原定计划会合曾生同志领导的东江纵队，在国民党反动势力占绝对优势的湘粤赣边的五岭山区建立战略根据地，已不可能实现。南下支队被迫北返，突破了国民党正规军的重重包围、尾追堵截，日夜苦战，又汇合张体学同志部队一起返回李先念同志领导的中原解放区。
南下一支队创建抗日根据地这一重大战略部署，虽然由于形势发生根本变化未能实现，但是，它在两年中间，南下北返，经过晋、豫、鄂、湘、赣、粤、陕、甘八省境地，跋涉二万多里，克服了严寒酷热和高山大河等自然险阻，一百多次血战，英勇地打败了日寇、汪伪和蒋介石的反动军队，在千百万人民群众中撒播了革命的火种。1946年9月27日，南下支队胜利返回延安后，毛泽东同志高兴地对我们说：“你们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勇敢顽强，深入敌人心脏，敢于和敌人作斗争，打破了国民党反动派数十万大军的围剿，胜利返回延安，这是我党历史上第二次长征。你们虽然牺牲了不少同志，但是光荣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你们是党的宝贵财富，也可以说是从战争这所大学里毕业出来的优秀的大学生。”
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在时局转变的关键时刻，他总是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雄才大略，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指引中国革命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1944年秋，党中央决定三五九旅南征，就是毛泽东同志的伟大战略思想的一个生动体现。回顾这一段历史，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毛泽东思想是我们党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一定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毛泽东思想，夺取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新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