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森林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走向森林
郭宝臣
一
我是一棵小树，我要走向森林。
在这峡谷之间，在这岩石之上，一抔黄土，支撑着我的腰身。有清凉的风梳理我的枝叶，有清澈的山泉把我滋润。还有鸟儿在我的头上盘旋，还不时地唱出美妙的歌声。这里够惬意了。清晨，太阳从崖头露出它的红晕，我的周围便闪烁着五彩的波浪，流动着绚丽锦缎一般的云。黄昏，太阳慢慢敛起它的金翅，炊烟袅袅，消融在山峦之中。
可是，我是一棵小树，我要走向森林。
二
这里太寂寞了。
每当山间腾起薄雾，我就觉得它们缠裹着我，我不能把它们挣开。每当草叶上落下了露珠，我就觉得那是我的眼泪，我不能抑制自己的悲哀。
我想唱一支歌，可是没有人和我合唱，就象一条小溪，流不了多远便消逝了。我想跳舞，可是没有人和我一起跳，枝条抖动了几下，也就停止了。
我孤零零地站着，只和自己的影子相伴。
三
森林，你可听见我的呼唤？
这山谷间奔腾的河流，可是从你胸中流出的歌声？它汹涌澎湃，不惧岩石的阻挡，将汇入大海的合唱。这才是天地间壮美的音乐。
这蓝空里飘动的云朵，可是你甩出的长绸？它舒展流畅，引来了群鸟飞舞。这才是天地间最壮美的舞姿。
我向往已久了。你的声音引起我多么美好的憧憬，你的舞姿不能不使我沉醉。
四
森林，我想象着你的容颜。
你可能无边无沿，遮盖住了山山岭岭。当暴雨袭来的时候，你守护着每一块石头，每一把黄土。当狂风袭来的时候，你守护着每一棵小草，每一朵野花。你郁郁葱葱，当太阳照射的时候，你闪闪发光，象是绿色宝石的海洋。
你倔强的生命，是山峦的福音。
你博大的胸怀，又是生命的摇篮。
那些鸟儿呢？在长久地飞翔之后，你是它们的归巢。它们不用担心没有地方栖息。
五
在你那里，树和树挨得很近，枝条相错，叶子相携，相互传递着抚爱。
在你那里，没有孤独。夜间，有萤火虫的灯光；清晨，有鸟儿的鸣叫。
在你那里，没有懒惰。相互争着，向上生长，尽可能地伸展枝条。向着美的境界发展，没有止境，就连默默无闻的野花，也竞赛似的开放。
在你那里，荒漠不敢侵袭。因而，泉水保持着清澈与醇香。它们流出的，是没有混杂的清冽的音乐。
六
森林，我向往你，不能不思念我的母亲。
她的意志已经注入我的根须，她的嘱咐，已经印进我的年轮。从我的枝叶，可以看见她的容貌。
当我想立刻长大的时候，她安慰我：孩子，强壮的腰身，博大的树冠，不是一日可成。
当有灰尘向我袭来，使我烦恼的时候，她伸开繁盛的枝条，将它们驱赶。
在她的身旁，我感到温存的甜蜜。
走向森林，我记着母亲的嘱咐。
七
母亲曾对我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也是一片森林。我听着，就象听一篇色彩斑斓的童话。
当人们需要房屋遮风蔽雨的时候，森林提供了理想的场所。树枝间筑起他们的第一座殿堂，虽十分简陋，却闪着奇妙之光。
当人们需要音乐的时候，森林派来了鸟的乐队。有的短促，有的幽长，有的粗犷，有的委婉。自然的音乐启迪着心灵的音乐。
当人们感到干渴的时候，森林的清泉从他们面前流过。当人们感到饥饿的时候，森林捧出它的积蓄。
八
呵，回忆能使我汲取甘霖，滋润我的心。向往你的萌芽在急速生长，我已经难以忍耐了。
这酷热的夏天有什么可怕呢？可是，我的叶子卷曲了。还没有到秋天，它们仿佛就已经干枯了。那山路上的烟尘，每一粒都象是一颗火星，烧灼着我。森林，你是不怕的，你有庞大的根须。我呢？这一抔黄土能给我多少潮润呢？
假如我是一只大雁，离开了雁群，再硬的翅膀，又能飞多远呢？假如我是一颗露珠，再晶莹透亮，又能将生命延挨多久呢？
九
当然，我不会自惭形秽。因为我也生长在大地之上，我也是大地的一个儿子。
周围的群山，沉默着，不言不语。但，是它们傲然挺立的雄姿，教我坚韧地挺起腰身。
新的景色从山边展开，使我看到新的希望。
岩缝间的小草，又细又弱。但，是它们顽强的生命，使我驱散心中的愁云。
新的花朵，正在它们身边开放，使我感到了生活的芬芳。
呵，这不是梦境！森林，我看见了你的身影，闻到了你潮润的气息，听见了你脚步的声响——这使人心旷神怡的乐曲。
你不会忘记每一棵孤零零的小树。你也知道：我是一棵小树，我正在向你走去。
十
这是又一个黎明。
旧的思绪象薄雾一样被太阳的金色手指抹去，新的愿望又象田野一样在我眼前逐渐清晰。
我不祈求过分的恩赐。就象过分的装饰会缠裹住我的手足。
我只希望我的绿荫，和森林的绿荫连成一片，我只希望我的果实，汇入森林的果实之中，我只希望我的树干和森林一样能够成为栋梁。就是倒下的时候，我也躺在森林的怀抱。
清风呵，请你再一次带去我的心声：
走向森林，带着我的憧憬和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