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化石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燃烧的化石
丁芒
老李约我去中国科学院古生物研究所看望一个朋友，他几次把这位朋友形容成一块化石，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欣然从命。研究所在充满神话和传说的鸡鸣寺附近，林木深秀，宫殿式屋顶掩映在万绿丛中，清幽，邃密，古趣盎然，使人神往。我们就在这里的一座洞府里找到老周。
透过木格玻璃窗，阳光象雾一样飘进屋来，在那些大木柜，大办公桌中挤挤轧轧，无处落脚。屋子里还得靠几盏日光灯照明。我总感到老周的头上好象落满灰尘，他从化石堆子里抬起脸来，连眉毛、眼珠也是灰扑扑的。他也不过四十来岁，似乎被室内的空气凝住，笑意漾不开来，神情倒真象个修真养性的老僧。
我见老周沉浸在工作中，只好环顾四周。堆得老高的大木柜，分成许多小格子，有点象中药铺，不觉惊叹道：“你们的书真多！”老李哈哈一笑，说：“呆子，这是标本柜！”老周却抬起头来，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这就是我们的书柜。”他站立起来，拉开一个抽屉，手一招，叫我们去看。抽屉里全是化石，上面有些虫豸的影纹。我取出一块看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老周把手四边一划说：“这些柜子里装着地球四十亿年的历史，这些化石，全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字。这就是我们的书。你们知道吗？山东山旺村的化石层就叫作‘万卷书’！”刚被我们从古代拉回现实的老周，又习惯地缩回去，拿出一块块化石，用放大镜指点给我们看，什么是三叶虫，软舌螺，那些代表寒武纪，那些代表中新世……如数家珍。他脸色红润，声调悦耳，还不时伴着灵活的手势，简直和刚才老僧入定似的神情判若两人。说着，他忽然又拿起一块化石，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那么聚精会神，嘴用力抿着，转眼又象变成一座石雕。我从侧面注意看他，发觉他眼睛竟是亮灼灼的，似乎有一片亮光，通过放大镜，凝聚在化石上，化石也就发出晶亮的光来。我心想，真的，化石是会燃烧的，是老周的眼光，点燃了这儿的化石！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破门而入，一边喊着：“爸爸，妈妈叫你买瓶酱油带回来。”老周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女儿，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小女孩“咳！”地叹了口气。我和老李都笑了。
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同志。他见我们在笑，看看老周和他女儿，猜到是什么事，几步就跨到屋角把收录机揿响了，于是在这个有着淡淡的霉香的屋子里，回荡起英雄交响乐的宏阔的旋律。
年轻人姓彭，是个研究生，他淡淡一笑，说：“没办法，这老周，化石迷！常常神骛入极，一进入远古，就回不到现实来！所以我要用二十世纪的音乐来为他叫魂！”说得连那个小女孩也笑了起来。小彭接着说：“其实呢，老周两只脚是深深踩在现实的泥土里的。你们不信吧，克拉克质他掌握得最准，外生矿床，他摸得最熟，他已经向地质部提供了许多很有价值的矿床了！”
哦，我恍然明白了古生物研究是回什么事，忽然觉得，屋子里亮堂多了。那些标本柜象一座座小山，围拢在老周身边，展示着地球的童年。昆介鳞羽雕印在石块上的历史，也似乎复活了，阳光象火焰似的在化石上闪跳。耳畔轰响着英雄交响乐的旋律，而我的想象却是燃烧的化石在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