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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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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3-08
第8版()
专栏:

红叶
北京丰台教师进修学校 张继缅
灯下,我翻检着一摞旧教学笔记,急切地找到那片几乎忘怀了的红叶。若不是那封信……
信是几经辗转寄到我手中的。发信人是我过去的学生——现在是边疆某重点工程的副总工程师。信中,他提起了那片红叶。
猛然间,似火,似霞,似血,一片红叶,从本子里滑落到襟袖间。我顾不得收拾那些摊了满桌的本子,小心地拈起了这片叶子。十二年了,叶片虽失去了光泽,却还是那么红。我轻轻地把它翻转来,噢,叶片背面,字迹还清晰可辨:
“我永远做党的孩子。”
是的,这片红叶上,烙印着一件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是1970年深秋。我带着学生到燕山余脉的一座小山村参加“学农”劳动。正赶上连阴天,冷风飒拉拉的,远近山坡上红枫点点。记得他穿了件半旧蓝布制服棉袄,长胳膊,长腿,白皙的方脸庞——远远看去,活象一根露着白茬的秫秸秆儿。最使我难忘的是他那双大眼睛,流露着近乎怯懦而惶惑的眼神……他在班上成绩最好,却常遭冷落——这自然是因为他那个只身逃到台湾去的祖父,那个国民党少将参谋长。
那天,我们的活茬是抱白菜。经了霜的菜棵子,手一摸,冻得生疼。不少孩子边干边玩,撒了欢儿似的;可他,不言不语,只一趟一趟不停地抱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了。至今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老师,我最缺乏劳动锻炼。”
劳动之余,班里搞了一次祭扫无名烈士墓的活动。我四面望着,山坡上尽是枯草,就连那耐寒的野菊,也早残了。我只好让孩子们每人采摘一小枝红叶。孩子们陆续交来了。当他也举着一小枝红叶,兴冲冲地走近我的时候,不知怎的,却突然迟疑下来,那瘦弱的身体象过电似的猛然一颤。原来,站在他侧面的红卫兵排长,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他。我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两步,接过了他手中那枝红叶……
村西高坡上,数十棵松柏环绕的小林子里,立着一块一米多高的碑石,上面没有一个字迹。队伍一进墓地,只听见脚下衰草的瑟瑟声。当村的一位老大爷讲述了这位烈士的事迹:
“那是1941年秋上,这位同志”,说着,老人指了指墓碑:“在掩护游击队的同志们撤退的时候,牺牲了。就在那天夜里,乡亲们深深地掩埋了他。后来,又立了这块碑。可惜,谁也不知道烈士的名字……”
孩子们在烈士墓前献上了一束束的红叶。我注视着队伍中的他。他低着头,垂着双手,双肩在微微抖动。
活动结束,墓地空旷了。秋风中,只有他,独自一人还在墓碑旁徘徊,忽然弯下腰,在离碑石不远的草地上,拣起一片又大又圆的红叶。
当晚九点多钟了,却听见“笃,笃笃”,有人敲门。我开了门,是他,没等我开口,他双手捧过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接过来,目送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那信封里装着一份入团申请书。还有,就是这片背面写着字的、又大又圆的红叶。我把申请书转给团组织,这片红叶,就夹在这笔记本里。而他,初中毕业以后,竟杳无音讯了。
想不到,今天得到了他的来信。
信中说,粉碎“四人帮”以后,他家落实了政策,他也被批准自费到美国留学,靠着课余在一家中国餐馆里拖地、洗碗挣钱读书,仅用两年时间就读完了四年的课程,并取得了硕士学位。一个远房的叔叔要他留在那边,可他拒绝了。年前他回到了祖国,并自愿到边远地区去工作……信的末尾,他写道: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小山村,那墓地,那无名烈士碑。记得您点着头,接过了我手中的红叶。老师,我请求您,再到那烈士墓前,为我采一片红叶寄来……”
趁个深秋的星期天,我满足了他的请求。
啊,我手中的这片红叶!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拈在手里,端详着,似乎已猜出,他将在这背面写些什么。
(选自1984年2月11日
《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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