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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老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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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3-19
第7版()
专栏:

我所认识的老舍
阳翰笙
老舍同志是世界知名的作家。他一生孜孜不倦地写作,给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留下了大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他一生不断追求进步,由一个爱国的进步作家,逐步从人民大众的立场走向无产阶级的立场,成为革命作家,成为中国人民所敬爱的人民艺术家。老舍的作品,品类繁多,既有脍炙人口的小说,也有深受欢迎的剧本,还有老百姓喜爱的曲艺,还有散文、诗歌等等。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中国气派,不仅为中国读者所喜爱,也吸引了不少的外国读者,象这样高产量、高质量的多面手大作家,在我国文坛上是不多见的。无论是今天的读者和将来的读者,都会永远记着老舍这个光辉的名字。文艺研究家、文艺史家们是要认真研究,慎重对待老舍的。我们深深怀念老舍,更要好好学习老舍。
我认识老舍是1938年春天在武汉。从武汉到重庆,我和老舍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密切,终于成为好朋友。这是由于抗战期中我和老舍成了同行。我写剧本,他也写剧本;我以共产党员的身份为党做文艺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他以无党无派的身份做着同样的工作(他主持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解放后,我和老舍的交往进了一步。因为我们又几乎做着同样的工作。可是我因负责的组织工作过多,创作上我远不如他。我只写了一个话剧剧本,两个电影剧本;而他是作家劳模,写了《方珍珠》、《龙须沟》、《春华秋实》、《茶馆》等一连串的剧本。算起来,我和老舍的交往有二十多年。随着友谊的加深,彼此的了解也加深。不久前,我重读了四十年前(1944年)在重庆举行“老舍创作生活二十年纪念”时,我发表在《新蜀报》上的一封《向老舍先生致贺》的信。在那封信中,我对老舍苦撑“文协”大旗和他的创作成就作了应有的高度评价;同时还提到老舍过去二十年所走的漫长的崎岖道路。当时,要全面评价老舍,为时尚早。因为他还在前进,还在发展。现在是可以全面评价老舍的时候了。这是一项必须做的很重要的工作,然而十分繁重,因为老舍有那么多作品。但是,我相信文艺研究家和文艺史家们是会把这副担子挑起来的。我们这些人,与老舍同时代的同志和朋友,也有责任提供材料,谈谈自己对老舍的认识,以备参考。
我也谈谈我所认识的老舍,主要谈他这个人,谈他所走的道路。对不同时期的老舍,我有不同的看法。大体说来,可分三个时期。
对抗战以前的老舍,我所知甚微。那时我不认识他,只读过他的部份作品,如《老张的哲学》、《二马》等。从这些作品中,我看出他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爱国的作家。他嘲笑旧世界、旧事物,对旧中国的现实采取批判否定的态度。他富于幽默感,善于讽刺。他的作品笑中有泪,笑中带刺。他是一位进步作家,但还不是革命作家,因为我没有从他的作品中看出革命的倾向来。这是和他的经历、生活分不开的。“五四”前后,他在北京教书;1924年他到英国教书,一去就是五年;回国后又去山东教书。他初期的几部作品是在外国写的。一个人的生活、工作的圈子,当然要影响他的创作。不少作家都是这样。
对抗战时期的老舍,我的认识就不同了。这是因为老舍在抗战时期有很大的变化,很大的进步。我还得从1938年谈起。
1938年的武汉是抗日救亡的中心,吸引了大批爱国的文艺家和其他方面的人士,从四面八方奔赴武汉,为抗日救亡工作。老舍就是其中的一位。那时,我正由党组织的指派,和冯乃超等同志负责建立文艺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组织。“文协”要成立了,由谁去主持?这是领导权问题。我和乃超同志商量,决定推荐老舍主持“文协”。周恩来同志和党组织也同意。这样做是为了抵制国民党的张道藩等抓领导权。于是我和冯乃超分头活动,老舍当选为“文协”的常务理事和总务部主任。“文协”不设主席或会长,只设理事。老舍的职务并非仅管后勤事务工作,而是抓总,全面负责。
老舍主持“文协”工作达八年之久。当时的条件十分艰苦,情况又异常复杂。抗战时期重庆的政治气候我就不多讲了。但是,老舍在共产党的支持下,在罗荪、丰村等同志的帮助下,表现非常好,工作做得很出色。他这位名作家,完全放下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操心,兢兢业业,不辞劳瘁。经常有一些麻烦事情,要和国民党交涉。还要和特务头子潘公展之流打交道,我们不便出面,老舍就爽快地说:“我去顶一阵”。他不止一次知难而进,挺身而出,解决了麻烦问题,使工作得以开展。“文协”的经费有时也要他张罗,不得已时我就去向邵力子借钱。由于老舍无党无派的身份和在文艺界的声望,他能出面讲党所不便讲的话,做党在当时不便公开的事,发挥了其他人难以发挥的作用。就是由于老舍这种作用,“文协”的领导权没有落到国民党手中,也没有变成一块空招牌。“文协”在抗战期间,贯彻执行党的统战政策,团结了一大批进步作家,提出了“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口号,坚持宣传党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这些工作之所以能够进行,并取得重大效果,是和老舍分不开的。
在抗战期中,亲眼看见他的种种表现,听了他的言谈,读了他的文章和剧本,我进一步认识了老舍。这位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和爱国热情的文艺家,是非清楚,爱憎分明,在火热的战斗中,坚定不移地站在人民大众的立场上,拒绝国民党的利诱,不怕他们胁迫,一心跟共产党走,成为共产党的一位忠实可靠的朋友。
1949年,周恩来同志提出,要邀请老舍这位朋友回来(那时他在美国讲学)。经过联系、安排,老舍欣然回国。他到达北京的第二天,就由我陪着会见了周恩来同志,老朋友相见,畅谈了很久。这件事,对老舍后来的生活是很重要的。老舍的世界观,在党和人民的影响下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他自觉地、不懈地执行党的文艺路线,创作了大量的优秀作品。他满腔热情地歌颂党,歌颂人民,歌颂社会主义,同时更加深刻有力地揭露旧社会,鞭挞旧事物。老舍的创作表明,他完全站在革命的立场、党的立场上,把写作当作党交给他的战斗任务。四十年代我在那封贺信中,祝他“昂然迈步前进”。五十年代他果然前进了很大的一步。他虽然没有在组织上参加共产党,但他的世界观,他的思想感情,他的立场和共产党是一致的。他和许多党内的好同志一样,全心全意地在为人民为社会主义而创作、而工作,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革命作家了。
作为老舍的朋友,我很佩服他的为人,老舍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光明正大,襟怀坦白,言行一致,表里一致。他有啥谈啥,从不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决不趋炎附势随风倒。他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一向称自己为写家、文艺界的小卒。他十分讨厌别人对他的不适当的恭维,更不用说吹捧自己了。文如其人。因为他有这些品德,所以他的作品处处都流露出作者的真挚的思想感情。
我和老舍之间的友情也是很真挚的。举一件事情便足以说明。1964年下半年,康生、江青等人对我写的《北国江南》展开围剿。那时,老舍被陈登科同志请到安徽访问去了。他看了批判《北国江南》的文章后,接二连三地写信给我。他在信中只字不提报纸上的批判,也没有一句安慰我的话,只谈他在安徽的行踪,到了什么地方,有什么活动,看见了什么等等,此外,就是要我保重身体。有一封信写得很长。详细叙述了他观山玩景时的舒畅心情。这几封信很使我感动。从字里行间,我看出他的内心的不平,看出他对我的处境和健康的关心。他那些信的弦外之音,是在安慰我,鼓励我。危难之中见交情,这也表现了老舍的为人,表现了他一贯的正义感,对邪恶、淫威、暴虐的蔑视和无畏。
老舍同志是十年动乱中第一个被林彪、“四人帮”害死的文艺家,他在1966年就离开我们了。我再说一遍:我们深深怀念老舍,更要好好学习老舍。学习他的作品,学习他勤奋写作的精神,还要学习他的为人,学习他在革命道路上的昂然迈步前进的崇高品质。
(本文是1984年3月15日作
者在纪念老舍同志诞辰八
十五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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