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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革的现实生活呼唤着文学——读1983年度获奖短篇小说随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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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3-26
第7版()
专栏:文艺评论

变革的现实生活呼唤着文学
——读1983年度获奖短篇小说随想
雷 达
今天,现实生活已经毫不犹疑地把两个赫然醒目的大字:变革,竖在每一个文学创作者的面前。在我们的眼前和四周,到处涌动着变革的波澜:从联产承包的田野到讲求效益的企业,从商品活跃的市场到日新月异的街道、家庭,从物质到精神……我们就象置身在一个目不暇接的旋转的世界里一样。这伟大的变革,激动着每个作者的心灵,新的人物和新的生活呼喊着,强烈要求自己在文学的领域里占有一定的位置;变革的现实,也对文学创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不管作家的艺术个性有多大的差异,都要力求把变革的历史情绪和时代精神或隐或显地注入作品之中,否则,作品将会与人民的心隔膜。在我读完了1983年度的获奖短篇小说之后,以上的感触便非常强烈。因为,现实变化了,文学也不能不变。既然“变革”已成为我们生活旋转的轴心和主要形态,我们的文学怎能不作出应有的回响;何况,我们谈论的短篇小说,从来都是以它的敏锐性、现实性、灵活性见长的。也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读者,我的心情是既欣喜又夹杂着不满足的。欣喜的是,这些作品毕竟弹奏出了时代的变革之音;不甚满足的是,比起热气腾腾、急剧发展的现实生活来,我们短篇创作的气势、迅捷、丰富、深刻,都还存在着追赶不上生活变化的吃力之感。我想,简单化地评判这个年度短篇小说究竟是突破了、飞跃了,还是平平,抑或停滞,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因为一个年度的小说和一个年度的工业产值不是同一个概念。但是,把文学放到生活的背景下加以考察,研讨它在哪些方面进展了,进一步提高思想艺术质量的途径又在哪里,却是很有必要的。
急剧变革的现实促使文学自身不断变动,也促使着每个作者去研究新的生活形式、斗争形式,去研究新的矛盾冲突的特定内涵和时代特征。这一点,对于我们观察文学现象也是十分重要的。全国的短篇小说评奖,至今已持续了六届。如果孤立起来一届一届地看,我们也许会发出缺少“轰动性”作品的感叹。但是,倘若把六届获奖作品放到一起,把它放到生活的发展背景上,我们就会看到一条河流,看到一种连续性,看到生活是如何推动着文学向前发展的。在拨乱反正时期,我们的文学曾经充满了血泪的倾诉,愤懑的呐喊,对新生活和创业者的热切的期待和召唤;接着,我们从王蒙的《春之声》里听到了闷罐子车厢里飞出的春天就要到来的声息,从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里看到改革者大步登上了历史舞台,从何士光的《乡场上》听到了刚挺起腰杆的冯么爸一声怒吼,从徐怀中的《西线轶事》里看到了由动乱岁月走入纷飞战火的新一代士兵刘毛妹的丰姿……然而,生活并不总是以瀑布轰鸣和火山爆发的形式出现的;文艺作品“轰动性”的直接效果在日渐消失。这其实是并不值得惋惜的。因为,瀑布的下面是深深的潭和湍急的流,火山爆发后的岩浆既炽热又饱含矿藏;进入伟大的历史性变革以后,生活的内涵和表现形态变了,我们的文学也就必然要回答比集中地揭示伤痕、批判血统论、呼唤创业者之类问题复杂得多的新课题。例如,春天到来后生活中出现了怎样的新旧交错的繁复音响?“上任”以后的乔光朴们将会遇到哪些意想不到的棘手难题?冯么爸们如今在商品生产的大学校里头脑发生了什么变化?刘毛妹们在非战争条件下的军营生活中又有了什么新的意识,等等。敢于触及诸如此类的新课题,文学就有可能随生活一道前进;回避新的矛盾,则只能意味着停滞。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看到了我们短篇小说创作的进展,看到了文学的变动和前进。就象邓刚的《阵痛》这篇小说的题名所昭示的,四化建设是艰难的甚至不无痛苦的事业,要分娩出一个四化的局面,我们必须经历漫长的阵痛。这种对生活矛盾的严峻性和复杂性的深入理解,已经开始在某些作品中有所体现。《围墙》虽以讽喻作品常见的喜剧面目出现,但它的主题却极严正而深刻,显示出一种高度概括的艺术力量。它要抨击的决不限于坐而论道、清谈误国之类古已有之的现象,其中所谓“三大派”(“现代派”、“守旧派”、“取消派”)人士难道不是寓深意焉?全篇描写人们围绕一小段围墙的争执,其命意却在围墙之外。年轻的改革家马而立所面对的阻力,可谓顽固而又复杂之至,但马而立终究还是迈出了艰难的脚步。记得当年《乔厂长上任记》的出现,曾给人们极大的兴奋,它确实反映了当时人们的迫切愿望和理想。但是,它毕竟出现在四化刚举步之际,人们很快就发现,光有一个乔光朴还不行,光有一纸“军令状”也还不行,生活的发展,预想不到的矛盾,迫使作者们进行更深刻的思考,而《围墙》正好是它的延续,表现了我们文学的现实主义深化。同样地,在《阵痛》里,改革已不限于在上层领导者中间进行,而是象涟漪般地向着普通工人的生活渗透和冲击;变革愈是深入,每个人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严酷的抉择。变革之流是何等湍急,它使人与人的关系发生着多么奇特的悲喜变化:动乱年代受人艳羡的“人材”,突然间变为四化建设中的“废品”,其责任又不在个人,但这“废品”要重新“化废为宝”,却只能依恃自身的变革,在一场阵痛中去获取新生。这篇作品的主题,首先是生活赐予作者的,比起前几年仿照《乔厂长上任记》的构思,大量描写某个改革者“上任”的作品,它显然是深化了,前进了,目光更加广阔了。象《围墙》和《阵痛》这样的作品,既冷峻又热烈,既不无笑谑又令人深思,它们的成功主要是因为新鲜的生活矛盾进入了作品,也是文学的变动适应了生活变动的结果。
文学对生活反映的深刻程度,往往取决于作家描绘社会变动下各种人心灵激起的波澜的深刻程度,也取决于作家能不能充分揭示出包孕着丰富社会内容的人物的精神活动。在《条件尚未成熟》这篇小说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尖锐、深刻的心理真实,一个卑鄙的抗拒社会潮流的灵魂。作者的笔调看似冷静,内在的节奏却十分紧张。在选拔干部的关键时刻,岳拓夫妒火中烧,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他在冠冕堂皇的外衣下,施展出了勾心斗角的种种手段。作者把这个人物的阴暗心理揭露得淋漓尽致,而这种心理状态在大变革的潮流中却不可能是个别的。这样的作品,对我们认识变革的艰巨和复杂很有警醒意义。与《条件尚未成熟》形成对比格局的,是《抢劫即将发生……》。作品里描写的新提拔的公社党委副书记余维汉的心理活动,恰恰是岳拓夫心理状态的对立面。小说的事件带有突发性质,事件的成因却正是当今生活矛盾的必然产物。能够解救燃眉之急的“尿素”如何处理?是为民着想,还是为乌纱帽效忠?是迁就不正之风的蔓延,还是力挽狂澜,挺身而出保护群众?如此尖锐的矛盾,箭在弦上的危急情势,正考验着刚上任的余维汉。他无畏,却也不是无所顾忌;他果敢,灵魂深处也不是没有一丝怯懦。因为他毕竟是生活在今天复杂现实矛盾中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他独自作主处理完化肥,踏上归途的时候,一种即将遭受到周围同事、上级的冷眼、孤立、打击的寒冷预感袭上心头,但他已作好精神准备,他是无愧的,他的精神便从这里放射着光华。
从以上几篇小说使我联想到邓小平同志的一段话:“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的进程中,必然会出现许多我们不熟悉的、预想不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尤其是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改革,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它涉及的面很广,涉及一大批人的切身利益,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复杂情况和问题,一定会遇到重重障碍”(《邓小平文选》142页)。是的,变革的深入,必然要搅动无数灵魂的不安,必然涉及到整个社会生活,必然要出现重重障碍,这就给文学创作提供了广阔的舞台。除了以上所列举的作品外,还有不少佳作为我们奏出了变革中的都市和乡村的交响乐。《除夕夜》把我们带到除夕之夜的一家个体经营的小饭馆里。这里,节日不休息的烧锅炉的老头,清除垃圾的工人,饭馆的小掌柜和女服务员,组成了一个普通人的圆桌。作者并不想归纳什么深奥的哲理主题,他只是要告诉读者,除夕之夜是美好的,人们的精神面貌是健康的、向上的,他们谈论着奖金、利润和年景,他们又为别人的幸福舍弃了珍贵的团圆之夜。这篇作品洋溢着新生活的欢悦、希望和热气。《旋转的世界》则把家庭关系置于现代化进程的背景之下,从家庭的细胞里爆出了新的伦理道德观念,从衣食住行这样的日常生活里,探寻着历史前进的轨迹。《那山那人那狗》乍看起来,象一首宁静的诗,作品的背景,是在极僻远的山坳里;伴随着老少两辈人的,也只有那条小黄狗。可是,这里并非遗世独立的桃源仙境。当老乡邮员郑重地把邮包交给他健壮的儿子的时候,当老少二人各自进行了最后的和最初的乡邮生活,把温暖送到乡亲父老心坎的时候,我们感受到了,即使如此遥远的山村,生活并不寂寞,一样回荡着时代的涛声,只是它格外地深沉和内在罢了。从这篇作品可以看出,任何对变革时期生活的狭窄理解,都是不利于文学创作的丰富性、广阔性和多样性的。《公路从门前过》只是描写了西南边陲荒寂公路边的一位老人,他曾经“逃世”,如今却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公路边搬来许多新的住户,变成喧闹的街市。没有责任制带来的希望,他也不会做这样的梦;他做这样的梦,反映的不止是对责任制的满足,而是依稀地神往于更美满的生活……这样的作品或许只是一朵浪花,透过它们,却是可以听到大海的雄浑的呼吸声的。
生活按照它的需要塑造人的灵魂,而文学也就应该创造出饱含时代色彩的人物形象。我们也许会遗憾地感到,在这个年度的短篇小说里,坚实的、血肉丰满的人物还不多,但是,这里有《抢劫即将发生……》中的余维汉、《肖尔布拉克》中的司机,有《兵车行》中的上官星、《雪国热闹镇》中的牛奔、《船过青浪滩》中的滩姐、《秋雪湖之恋》中的严樟明、《琥珀色的篝火》中的尼库等等一些各具特色的人物。《肖尔布拉克》中那位司机的形象,是用坚韧的雕刀刻画出来的。虽然这里展开的是普通人的悲欢,但人物身上的道德力量,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激情,却令人深深感动。《兵车行》中对上官星的着墨并不很多,但下笔准确,几个细节就展示出新战士的风采。他说,他永远是喀喇昆仑的兵!表达了一个战士圣洁的感情。我相信,每个读者在看到他留给秦月的诗时,是怎么也抑制不住感情的冲动的吧。
我们既提倡描写变革时期的现实生活,也不忽视那种虽不是正面切入、但能折射现实的作品的存在。只是,生活在今天时代的作者,在处理任何题材时,都不可能不贯注变革的时代精神。《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出现在作者离别陕北十年之后,昔日的生活已经翻出了新意。这富于感情的标题,就透露出作者对美好事物无限依恋、热烈追求的心情。《秋雪湖之恋》在文学集中描写十年动乱的洪峰过后才出现,它却从过去的生活里发掘到了现实性极强的主题。所以,变革的现实所需要的文学,是清晰的主旋律和繁复的配器组成的多种多样的文学。
正象前面说过的,面对这个年度的短篇小说,我们还不满足。能够正视社会矛盾,触发千万人感情共鸣的作品还不多;我国农村的惊人的历史性巨变,远未得到深刻反映;工业题材一向薄弱,一些作者视为畏途,至今也没有多少改观……这些都说明了文学在变革时代生活面前的单薄和距离。文学的深度和作家投入生活的深度密切相关。喜忧与共、甘苦同尝地与人民一起搏风击雨,发而为文,才能挟带时代的风云雷电。现在,虽然题材广阔了,手法多样了,艺术上时有创新,但也存在着一些作家与人民斗争实践程度不同地脱节的现象,从而削弱了作品的感人力量。所以,更勇敢地跃入生活的大海,更热情地作为人民之一员与人民一起奋斗,更深入地思考现实,也许是今天每个作家的当务之急。让变革之音在文学中发出更加宏大的声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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