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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在香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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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5-29
第8版()
专栏:

梅兰芳在香港
梅绍武
眼看香港就要陷落了。父亲一向爱好整洁,每天清晨起来必定刮脸,但这时他看出自己难以逃出虎口,便不再剃唇髭了。过去他为了扮演旦角,怕胡子浓密,常常照着小镜子用镊子一根根地拔。
我那年十三岁,不懂事,看到父亲的唇髭,便问道:“爸爸,您怎么留起卓别麟的小胡子啦?”
他答道:“我留了小胡子,日本鬼子如果来了,还能强迫我演戏吗?”
日军围攻香港十八天,英军投降了,港地居民惶恐不安。我们家附近居住的英美侨民都在一夜之间被勒令进入集中营。他们的门户大敞着,我们几个孩子偷偷溜进去瞧瞧,只见室内被洗劫一空,桌椅掀翻在地,只剩下几根不值钱的高尔夫球棍和一些撕烂的书报狼藉在地,景象十分凄凉恐怖,据说有的是让日军先遣部队破户掠空的,有的是被流氓乘火打劫的。父亲不许我们随便溜出门外瞎窜,万一撞上日本兵怎么办,叫我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书。
没过多久,干德道那条路上就出现了不少站岗和巡逻的日军。夜间时而还传来零星枪声,传说是日军正在到处搜捕拒不投降而隐匿起来的英国兵呢。
日军烧杀抢掠的暴行不时传到我们的耳中,气氛越来越恐怖了。
几天后,一天夜里寒风瑟瑟,忽然闯进一个冻得哆里哆嗦的日本兵,多亏冯老伯会说日本话,马上近前同他对话。原来他是附近一带巡逻班班长,在挨门挨户为他那个班的小卒勒索毛毯,我们只好把家中的几条给了他,总算把他对付走了。
第二天上午,门又被咚咚敲响。这次进来了四五个凶狠的日本兵,满屋子乱窜,好象是在搜寻什么似的,冯老再次出面对付。他们一听他说一口东京口音的日本话,以为他是什么重要的亲日派人物,便没有逞凶而陆续退出。其中一名临走时,看见我们几个孩子坐在沙发上在看简易的英语读物,就顺手抢过去一本,使劲甩在地上,用刺刀在书本上猛扎几下,还恶狠狠地嘟哝了几句话。冯老伯慌张地转告我们:“他不许你们再看英文书,再看就跟这本书的下场一样。”日本鬼子走后,他连忙吩咐大家赶快把家中的英文书刊都集中起来,堆放到后面一间储藏室里去,免得再惹麻烦。
父亲曾在1919年和1924年两次访日演出,受到日本人民和文艺界人士的热烈欢迎。尤其是日本老百姓通常对中国人的姓名都用日语的念法拼音,就连当年赫赫有名的李鸿章,一般都称他为“Li Kou Chiu”,只有少数时髦人士按英语译音读之为“LiHong Chiang”,而他们对我父亲则一律用北京音“梅兰芳”称之,这在日本是非常罕见的事。1977年,阿英同志临终前,曾嘱吴泰昌同志把他珍藏的民国八年天津出版的《春柳》杂志八本从书堆中找出来转赠给我,因为其中记载了我父亲1919年首次访日的情况,可以提供我写回忆录时作为参考。我十分感激地阅读了,里面就有上述罕例的报道。就在最近,日本老作家山崎丰子女士来华访问时,还曾亲切地同周扬同志谈起这件事。因此,日本人民当年对我父亲这样的礼遇,使他深受感动。他对他们一直怀有深厚友好的感情,但他痛恨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这时他在香港又亲眼目睹日军的暴虐,更使他义愤填膺,便下定决心,蓄须明志,决不为他们所利用。小卒两次闯入,没有认出他是谁,可是他心里明白他们的上司早晚会找上门来纠缠。他暗自打定主意同他们周旋,誓死不屈服。
决心已定,他倒平静下来。家中的几位朋友烦闷无聊,凑在一起打打桥牌;父亲向来不摸纸牌,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这时也坐下来跟他们学学,沉着地等待随时都会到来的凶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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