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朝鲜、匈牙利拥抱在一起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朝鲜通讯

　　中国、朝鲜、匈牙利拥抱在一起
　　杜高
装满了药品的运输车，从平壤出发了。
押运员王怀铎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对上级保证过：“我们一定把这些药品运到前面的战地医院。在任何困难的情况下，我们也要完成任务！”记得是车子临开的时候，张政委还特别赶来，握着王怀铎的手说：“同志，要记牢啊，这满车的药品都是匈牙利人民送给我们的！”王怀铎只是坚定地点点头，转身就跳上车了。
在黑夜里，车子一会儿就出了平壤，一会儿又疾驶在严寒冰雪的滑溜的峻岭上。
王怀铎和朝鲜老金同志肩靠着肩坐在药品箱上，刺骨的冷风像针一样地扎在他们的脸上，使得他们的眉毛和胡须也都结上了冰。被雪花打湿了的眼睛也只模模糊糊地看着积雪的道路迅速地从车下滑过。
药品车在驰驶着。
每一块纱布，或者每一瓶药水，都是深深地含蓄着一个对胜利的期望，一个对胜利的欢呼，也都表现了爱好和平的人民对于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爱和尊敬，慰问和支持！
车子很快地就冲过大同江了。大同江，是平壤南面的一条大江流，横隔在平壤和汉城之间。敌人撤退以后就把江桥炸塌了，江里的水没有结上冰，仍在激流。桥梁没法修复，敌人为了阻挡我们的运输，一刻也不放松对江桥的滥炸。但是，我们的物资和我们的战士们必须从这里冲过去！战争常常是这样的，不但锻炼了我们的意志，也锻炼了每一个战士的智慧。我们的工兵营的同志们，不顾一切艰险困苦，以他们的勇敢与智慧创造了过江的好办法。
药品车过大同江的时候，天黑得几乎半点都看不见，雪在继续落，天是黑的，水也是黑的。王怀铎当心车子一个不小心就滑到水里去，就和老金两个人泡在水里，指挥着车子平安地过江。
在这个时候，王怀铎和老金都没有想到冷——虽然他们是冷的，冷得痛，冷得难受——但是，他们只要想一想这个伟大的任务，想一想捐送这些药品的匈牙利人民，他们就从心里感到一种温暖，感到一种严肃和骄傲的幸福。
车子平安地过了江以后，老金晕过去了。王怀铎和司机同志把他抬到车子上，把所有的大衣都给他盖起来。车子继续向前驶动了。王怀铎躺在箱子上，困难地移动着他那已经再也无法动弹的两只腿。他用力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因为难受而显出半点弱者的样子来。这样刻苦的努力一直维持到他睡过去。心里一边想着：“天亮了，烧把火……”
挨近天亮的时候，他们都冷醒了。这时，车子正在一个大山脚下飞快地开着。雪已经停了，但是他们的大衣，棉裤都冻上了一层冰，和药品箱子紧紧地结在一块。
王怀铎问老金：“还支持得住么？”
老金笑着说：“你呢？——我和你一样！”
天慢慢地亮起来了。车子就决定在一个小山沟子里停下来。
他们好容易挣脱冰冻坐了起来。老金刚一跳下车子，接着“哎唷”一声就倒在雪地上，王怀铎的腿也痛得站不起来了。但他还是坚持着爬下车来，立刻告诉司机，要把车子赶紧伪装起来，免得飞机发现。在车的四周，到处都是被炸塌的房屋，几根被烧枯了的木架子，却坚硬得像是最强烈的劲风也吹不倒它们似的挺立着。到处都是弹痕，也有几辆掉了轮胎的美国吉普车哭丧着面孔似的躺在山沟里。
王怀铎使劲地站了起来。他和司机同志商量先把药品箱卸下来分散埋在雪地里，免得发生意外。
当他们卸箱子的时候，老金也爬起来了，怎么劝都不行。三个人就一下子把所有的箱子都移到了小山沟子里，隐藏得好好的。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朝鲜女孩子，这孩子拖着一条薄薄的白布裙，用棉花包了自己的脚，她全身冷得在无声地颤抖。——她走过来，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中国？”
“中国，中国人！”王怀铎响亮地回答了孩子。
孩子笑了。走到他的面前来。使王怀铎感到高兴的是，这孩子多么沉着，这么懂得来爱和体贴一个战士——因为她默默地把她那付瘦小的手安放在他那宽大的膝盖上了。
“你不冷么？”王怀铎摸着孩子只穿了一层薄衣的肩膀。
孩子听不懂中国话，只瞪着一双大眼睛。
老金用朝鲜话问她：“你的妈妈呢？”
“我不知道。”孩子很干脆地回答，但眼睛里却充满希望，使得大家都沉默下来了。
“这是什么？”孩子好奇地指着在她旁边的两个木箱子。
“这是药品，这是匈牙利人民——你知道匈牙利么？呃？——是他们，从老远送给我们的，这些药品要医好人民军和志愿军战士们的伤口。伤好了，就可以再去打美国鬼子！”老金对孩子这么说。
“打美国鬼子！”孩子高兴得眼睛里都含满了泪水。
王怀铎把朝鲜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把大衣裹着她那瘦小的身体，也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些干粮，塞在她的嘴里。
他们围坐在雪地里，老金低声地唱着《金日成将军颂歌》，王怀铎也学会了好几句。……
正在这个时候，从山的那一边，两架飞得极低的敌机俯冲过来。跟着，一阵猛烈的风掀掉了汽车的伪装。
“他妈的，飞得多低呀，好像从地上擦过去似的！”司机恨恨地说。
两架敌机在盘旋了。
“快躺下！”王怀铎命令大家。心里只耽心着那些隐藏在地里的药品。
敌机果然开始扫射了。
“糟了！”老金推着王怀铎。
“沉着些，子弹打中了你，也不许动！”
机枪的子弹落在药品箱上，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这怎么办呢？”老金着急地嚷着。
王怀铎仇恨地望着前面燃烧的药品。火越来越大，子弹也越落越多。他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大衣朝火堆扑了过去。一边大声地喊着：“同志们，抢救呀！药品烧了我们还有什么脸见匈牙利人民呢？”
老金和司机也不顾一切地跟着扑了过去。孩子在这个时候，一下俯在她旁边的两个木箱子上，用手紧紧地把它们抱了起来！——是的，他们都在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保卫药品！尽管是在火堆里，是在子弹的包围底下！
十分钟以后，敌机飞走了。
当五十六箱药品平安地搬上汽车的时候，在车的旁边，在两只完整无损的药品箱子上，静静地躺着孩子的尸体。她的背朝天，在背上面，有五个子弹的窟窿，鲜血冒了出来，浸透了她的衣裳，一直流到木箱子上。她的手紧紧地抱住箱子像拥抱着匈牙利人民；她的嘴里还咬了一块没有咀嚼的干粮。…
王怀铎用他自己受伤的手抱住了孩子。
中国，朝鲜，匈牙利，把血和愤怒都交织在一起，用生命和意志巩固了共同的信念！
药品胜利地到达了战地医院。伤员们用着朝鲜话和中国话一齐喊着：“伤好以后，多消灭美国鬼子，来报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