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父子和都江堰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李冰父子和都江堰
　　君愚
　 一、从大禹到李冰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进入农业社会的民族之一，最迟在二千五百年以前，一个完整的农业社会便在这块广大的土地上成立了。几千年来我们的祖先一直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生产，劳动，繁殖，而发展为一个伟大民族。由于农业生产的需要，中华民族很早便开始了对大自然的斗争；在防灾增产的总目标下，中国古代人民在战胜洪水上的伟大成绩，数千年来彪炳史册，给世界人类树立了光荣的楷模。世界上各民族均有洪水的传说，其中治水记载最多的，要推中国的一部古书，尚书的禹贡篇。大禹疏江导河，种种治洪水的伟绩，深入广泛地传播在民间。传说禹“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他所做的工作，不仅是防治洪水，似乎还兼顾到挑水灌溉。虽然，石器时代的禹究竟能完成怎样的一种水利工程，至今还是疑问，但大禹因治水而被先民视为一位理想的“人王帝主”，其意义是很深长的。从历史记载中，我们可以推断四川盆地从前是个洪水漫溢的低地，那里的古四川人，早就开始与水斗争，积累了很多宝贵经验和治水技术，产生了不少的水利工程师。相传大禹住在岷山丛中，即现在四川汶川或北川一带地方，直到现在，成都一带“专修河堰，包打水井”的工人，仍然很多。大禹之后，有杜宇、开明、李冰（李冰的籍贯虽不可考，但有充足的理由，使我们相信他是四川人。）和李冰以后的文翁和历代治水名家。以李冰而言，如不相信神话传说的那样，谁也得承认他是继承并总结了前人几千年的经验、方法，而在开凿都江堰这个工程上成功的。
春秋时，秦国便开始在中国的西方崛起。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公元前二二一年）以前，就做了不少的事业，在中国经济发展史上，曾起了一定的作用。中国历史上许多伟大的水利工程，都是在这个时期完成的。在灌溉方面，曾完成了陕西的郑国渠，四川的都江堰，宁夏的秦渠，其中以都江堰规模最大，为效最宏。这几个工程都给秦国的统一事业帮了大忙，而都江堰至今还为人民服务，灌溉着数万顷良田。其为利之溥，寿命之长，岁费之省，几乎成为世界上一个奇迹，川西平原也因此而号称“天府之国”。都江堰据说是李冰父子（李冰为蜀太守，他的儿子二郎参与治水工程）领导作成。根据历史记载，公元前三一六年秦惠王遣张仪灭蜀，大概在秦孝文王或秦昭襄王时，张仪荐李冰为蜀中太守。时间大概在公元前三百年前后。李冰当时开凿这个工程的目的是“凿离堆以避沫水之害，作大堰以扼蓄咽喉，称都安堰”。大抵古时岷江（中国古书多以为岷江为长江正流，故禹贡有“岷山导江，东别为沱”之语）因下游沫水（即今之大渡河，又称大金川）之害，岷江洪流不易宣泄，东岸每泛滥成灾，故李冰凿“离堆”，分岷江为“外江”（岷江正流）及“内江”（由都江堰分流，转入沱江），引水以溉田，分洪以减灾，包含有防洪和灌溉的双重目的。从以上简单的历史说明，我们得到两个基本概念：（一）从大禹到李冰近乎两千年间，中国劳动人民为了保障及发展农业生产，一直与水斗争，在不断的经验与创造中，已完成了很伟大的水利工程；（二）中国古代的水利工程，都是围绕着农业生产的总目标，防洪与灌溉并重，两者结合发展。
二、都江堰的产生及其现状
无疑问的，李冰父子是当时四川两位杰出的水利工程师，而在建筑都江堰这项工作中，除了李冰父子，当然还有很多的工程师和劳动人民参与其成的。其次，我们也应该指出，都江堰绝不是当时一下子就全部完成的；二千多年来，一定经过不断的改进，发展，才成为今日的规模。
“四川盆地”的产生，系由于“陆海”隆起，干涸而成，时间大概在新生代第五期以后。由自然形势来看，四川盆地是处在四面由二千公尺到七千公尺的高山环峙之中，中间低洼地带，总面积约在二十三万平方公里左右。在这个盆地里，每年由于高山雨雪径流的汇集，当时便造成“定期”性的水灾；水退之后，又可能造成局部的旱灾。在这种天灾影响之下，如何适应环境，克服水患，便成为古四川人的基本要求。秦并蜀后，当时四川的重心在成都（秦并蜀后而再并巴，蜀在川西，巴在川东），岷江一带的水灾泛滥，便首当其冲，于是客观条件需要先在岷江着手。这便是李冰要在川西灌县“凿离堆，穿二江成都之中”，而完成都江堰（当时叫做都安堰）的主要原因。李冰既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他相度地势，观察水情，便先选定灌县这个堰址，这里正是岷江由山溪急流转入平原河槽，比较易于施工的地方。李冰当时所做的工程是极其伟大而简单的，他利用先民多年经验，采取“竹笼装卵石”，编砌成分水堤埂，迎吞水流，叫做“鱼嘴”“鱼嘴”形状如鱼，把岷江分成两股，一为“外江”，一为“内江”。为了畅通“内江”之水以灌溉内地之田，他又开凿了一个山嘴，叫做“离堆”，“鱼嘴”与“离堆”之间，及其附近，还建有“导流”、“平流”诸设备，以促使江水顺流入“内江”（即由都江堰分流入沱江之流），并保持内、外两江一定的水量分配。又在岷江两岸遍开河渠，配备适当的建筑。这样，便形成一个完整的灌溉系统。都江堰系统里，现在包括二百六十多个渠堰，主要灌溉川西成都、灌县、温江、双流、崇庆、新津、彭县、崇宁、郫县、华阳、新繁、新都、金堂、广汉等十四县水田，约达五百万亩。
都江堰灌溉系统也是世界上最好灌溉系统之一，工程布置均系利用天然形势，干支交错，沟渠纵横，大致上都能做到灌溉排水兼筹并顾，而且在许多干支流中，都有航运之便。建筑材料多系“就地取材”；岁修工程费省工简，所以中外专家学者，到了灌县看了都江堰以后，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在这个大平原内，由于都江堰的成功，便“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这个伟大的工程，除了偶然的局部损坏与缺水外，一直存在，为人民服务了二千多年，每年岁修费用还不到每年收益的千分之一。像这样“一本万利”，“天长久地”的福国利民事业，世界上找不出几个来！
三、都江堰的特点
都江堰既是一个杰出的伟大工程，自然有它的特点。它的特点就是包含着科学原理与巧妙的工程技术。
第一，都江堰在规划上是成功的。假使我们把工程计划中的总的规模布置，和周围环境因素的配合等等，叫做规划；把工程计划中的建筑物的结构和局部问题的处理等等，叫做设计；那么，都江堰的工程规划是正确而美满的。用现代的眼光去看，都江堰虽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如沙砾的处理，水流的控制，许多建筑物之需要永久化等，都可用现代科学方法逐步解决。但都江堰所以能维持二千一百多年而不衰弛，实由于李冰父子和当时的许多水利工程师能了解地形，熟悉水情，在规划布置上得到成功。他们选择一个适当的引水地点，又很好的布置了数十条渠道，并且掌握了岷江水流，掌握了成都平原的需要和发展。我们回想当时既无精密的测量仪器，又无有效的施工机械，就不能不佩服他们在规划都江堰工程上的天才成功。因此，李仪祉过去在视察都江堰之后，也主张“规模宜仍旧，只于建筑方法革新”。过去我们往往无选择地崇拜外国专家，以为他们事事比我们强，但都江堰否定了这种想法。这里我们不妨举一个相反的例子，这便是以前华洋义赈会所修的绥远民生渠。就渠道建筑设计方面来讲，民生渠自比都江堰高明些，洋灰三合土的建筑物至今仍有保存完整的。但他们考虑不足，规划不当，犯了不可挽救的错误，这个渠始终未能发挥预期的效益。都江堰所以效益宏大，岁修所费不多，工程寿命长久，主要地都建立在良好规划这个基础之上。
第二，都江堰在建筑上是富有创造性的。都江堰所用的建筑材料主要为木头、竹子、卵石和土，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土木工程”。用以分水抗流的“竹笼装石”（古称竹落，落与络同）建筑物，既不易破裂，又很沉重，互相牵连，可以受拉受压，放在水里，耐久而不致崩溃。在堰址处，因卵石河床，基地不固，如用块石堆砌“鱼嘴”或堤埂，则一处动摇，随生裂缝，水浸浪刷，必致全局崩坍。这种“竹笼装石工”，据说在汉成帝时（建始五年，河决东郡，泛滥豫兗四郡，一时无法堵复）王延世曾用于黄河，但黄河不比岷江，竹石俱缺，所以王延世没有像李冰的名传千古。再如堵塞江流时所用的“杩槎”，系用三根支木，用竹条绑成三足架，排列一起，再加“竹签”，“竹篱”“菙芭”“簟席”，外堆粘土，成为一种不透水的临时挡水坝。利用“杩槎”这种“断流”设备，岁修工程即可顺利进行，安置、取消也都很容易。这种“土产”“土法”工程，有很大的适应性，是劳动人民多年辛苦的创作，值得我们研究，学习的。
第三，都江堰的费省效宏，永垂不朽，是几千年来宝贵经验积累而成的结果。都江堰有所谓治水六字诀：“深淘滩，低作堰”，传系李冰所留。因为由“鱼嘴”至“离堆”一段，“内江”时有淤浅，春水时阻塞水流，故需“深淘”，淘至古人所安设在河底的“卧铁”为止，以畅其势。岷江上游水量大的时节，则内江可能进水太多，为安全计，特建“飞沙堰”，“人字堤”等“湃缺”设备（湃缺相当新式工程中之溢流堰），以排泄过量之水，使入“外江”。这些堰堤都安置在沙石河床上，用“竹笼装卵石”，或干脆用卵石堆成，地基不固，所以不能作得过高。又如八字格言：“遇弯截角”，“逢正抽心”，一看即知其为多年治水的经验总结。“遇弯截角”的意思是：河渠弯曲处，凹峰必被淘刷，凸峰必形淤积；“截角”就是除掉凸峰处的淤积，而使弯度减小，这样对峰的崩坍也可停止。这种方法很合乎近代治河原理，且包含有“裁弯取直”的意思。“逢正抽心”，就是将河中淤积部分加以浚渫等于“开挖深泓”，以增加河渠输水能力。无论“六字秘诀”也罢，“八字格言”也罢，绝不是凭空理想出来的东西，也不是李冰一人所创的，而是数千年来，劳动人民和水利工程师实际经验及创作能力的结晶品。
都江堰，这个继续流动在川西平原的伟大工程，给予我们的是什么？五百万亩的灌溉，二千一百五十年的长期服务，这个利益还不够大吗？是的，这是够大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只看到这些有数字可计的利益；我们更应该珍爱都江堰所给予我们宝贵的遗产，这便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和水利工程师与水奋斗的历史，和他们伟大的杰出的创造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