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下——记模范烈属马秀娥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大青山下
——记模范烈属马秀娥
本报记者　金凤
山倒了！
大青山下。矫健的战鹰腾空而起，在蓝天中翻滚盘旋。突然，一架飞机失速进入螺旋，从空中倒栽下来……
团政委沉痛地对三十四岁的马秀娥说：“张春峰同志，他，他不幸牺牲了！你要保重身体”……
一声霹雳，山崩地裂！马秀娥两眼发黑，昏了过去。两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哇哇大哭。
她渐渐苏醒过来，艰难地对政委说：“飞行团事情多，政委，你忙去吧。我，我能挺得住”。
夜深了，两个哭着的孩子睡着了。马秀娥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春峰会这样突然、永远地离开了她。
“如果说祖国的空中长城是由飞行员同志筑起的话，那末这个长城的一半是他们的妻子。”这句话，春峰对她说过多少遍，这是敬爱的周总理说的呀！她牢牢记住了。她原是公社管理区妇联主任，结婚两年后随军。支持春峰飞行就是支持保卫祖国的伟大事业，她和春峰一起守卫祖国的北部边疆。春峰是她的理想，她的希望，她的靠山。如今，山倒了！她将怎么生活？！
朦朦胧胧地，她看到春峰回来了，穿着退色的工作服，坐在床沿上。她看到他脸色憔悴，头发有些灰白，心疼地说：“别操那么多心了，你看，头发都白了”！春峰爽朗地说：“没事，我要飞到六十岁！”……
她心中一惊，醒过来了。“春峰没有死，他还在这里飞行！”秀娥流着泪，对自己说：“我要在这里守着他，带好孩子，抚养老人，让春峰放心，让飞行员们看着放心！”
追悼会上，秀娥没有哭出声。春峰在她心里，叮咛着她：千万不要影响飞行员的情绪。
婆婆从河北老家带了她八岁的大女儿赶来。秀娥把烈属证和全部抚恤金交给婆婆。婆婆取出二百元给她，她把钱塞到婆婆手中：“娘，让我代替春峰侍候您”。
小姑来部队看她，看到飞行员从机场回来，想起牺牲的哥哥，坐在房后山坡上痛哭。秀娥忍着泪劝她：“她姑，咱们不要在飞行员面前流泪，影响他们情绪。要哭，咱到屋子里哭”……
她是一座山
大青山下。风暴夹着雪片刮来，刀子似的，零下二十几摄氏度的严寒。秀娥坐在卡车里，从呼和浩特运货回家。她在军人服务社当临时工。穿了皮大衣、大毡靴，戴上皮帽、口罩，她全身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八十里路程下来，她手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眉毛上结了一层冰。
服务社主任劝她说：“你家里困难多，还是让别人去吧。”秀娥说：“服务社里尽是家属，都有困难。我是党员，我去最合适”。“你那小儿子怎么办？”“我自己想办法”。
秀娥的“办法”是把四岁的儿子锁在家里，身旁放着饼干、糖果和玩具。
儿子的小手攀着窗户栏杆向外张望，逢人便问：“妈妈啥时下班？我爸爸怎么老不回家？”孩子稚嫩的童音留住来往阿姨们的脚步，她们搓搓孩子冻红的小手，塞给他一把糖果。
小儿子得了淋巴腺炎，小脸烧得通红，咽喉疼痛，吃不下饭，想喝点大米粥，求妈妈找部队要些大米。秀娥含着泪点点头。可她刚跨出家门，又停住了，回身走进厨房，熬了半锅小米粥，盛了小半碗，端到儿子面前，哄着说：“好孩子，快吃吧，吃了五谷杂粮长高个！”
大女儿佩敏长成大姑娘了，多么希望参加解放军的行列，继承爸爸的事业。她看到同学一个个参军走了，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掉着眼泪求妈妈找找部队领导照顾一下，让她参军。秀娥明白，女兵招的少，一个师只有一两个名额，要参军的却有几十个。她说服女儿不去争这个名额。
对婆婆，她既当儿媳又当儿子。逢年过节，她从有限的生活费中挤出几十元寄给婆婆。小叔娶媳妇，小姑找女婿，她都帮着操办。
秀娥母亲病重去世，她两次回家，欠了二百多元。有人劝她向师里写个申请救济的报告。秀娥摇摇头，让财务股按月从抚养费里扣。
张春峰牺牲十二年，秀娥没给部队提过一次要求，打过一次电话。有人对她说：“老马，你什么都不要，真傻。你不看，有的同志因病去世，家属还提这个要求，那个要求。不达到要求，甚至不让遗体火化……”秀娥拦住说：“用死的压活的，这是侮辱自己，侮辱死去的亲人，侮辱自己的民族。中国人从来有志气。我宁可自己苦一点。一伸手，比挨了巴掌还难受！”
山倒了！她坚强地站了起来。她是一座山！
山的胸怀，山的力量
她是一座山。她有山的胸怀，山的力量。
机场储蓄所要招一名职工。部队出面给她联系。另一名家属在银行工作，听说有名额，提前办手续调到机场储蓄所。部队和银行联系，要把那名家属调回去。她认为是马秀娥挤了她，破口大骂：“烈属有啥了不起？我也是部队家属，安排工作要一视同仁！”
听了这些刺耳的话，秀娥又难受又不安。她找到师里说：“能安排两个最好。要是一个指标，我让老何！”银行终于同意给两个指标。
到银行的第一天，秀娥主动给那位家属打招呼：“银行业务我不熟，我给你当下手。”对方被感动了，连声说：“马姐，我对不起你！”秀娥爽快地说：“过去的事别提了，咱们一起搞好工作。”
春峰牺牲后，他的老战友有时常来探望秀娥。个别家属心眼小，在家骂起来。秀娥听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她对春峰的爱是这样纯洁、忠实，怎能容忍这般侮辱？别的家属气愤不过，对她说：“这人嘴真臭，你揍她一顿，教训教训她！”秀娥想，这人心眼小，对别的家属也瞎猜疑。真要和她吵起来，那个飞行员受不了，对飞行不利呀！她强自忍住。那家属听到风声，第二天故意拿块布，请秀娥帮她裁衣服。秀娥象平常一样帮她裁好衣服，又和她谈怎样教育孩子。这个不明事理的妇女羞愧了，拉着秀娥的手，掉下泪来。秀娥诚恳地对她说：“飞行员要高度集中精力，咱们千万别让他们分心啊！”
她是一座山。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巨大不幸，却有山的胸怀和力量关心和帮助他人。蔡和英的公公在老家去世，丈夫在北京学习。蔡和英想回家料理公公后事，又担心上小学的儿子建新没人照顾。正在为难，秀娥找上门来：“把建新交给我吧，你放心回家。”平时秀娥生活俭省，这时却常买鱼买肉改善伙食。每天，她还到和英家去，看看门户，喂喂鸡。蔡和英奔丧回来，看到儿子胖了，鸡肥了，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邻居李国芳最疼爱的小儿子不幸遭了车祸。丈夫远在非洲执行援外任务。李国芳悲痛过度，一下子病倒了。秀娥天天帮她买菜，买药，料理家务。李国芳想打电报给丈夫，秀娥耐心劝她：“老刘在国外工作，来又来不了，听了干着急。那地方又热。他一急，说不定会影响工作。还是咬咬牙，自己担待着。”
看着秀娥那清瘦的脸和那温柔却又坚强的神情，李国芳含泪说：“马姐，你的痛苦比我深。你挺得住，我也能熬过来。”她始终没有把失去爱子的悲痛告诉在国外工作的丈夫。
部队对秀娥一家挺关心，给她安排工作，逢年过节送鱼送肉。团里去年盖了新宿舍，团长把分给自己的四间新房让给秀娥。
大青山下，鲜花盛开。在宽敞的新房子里，秀娥看着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大女儿在银行工作，二女儿高中毕业，小儿子正上初中。他们学习、工作都好，对妈妈很体贴。她又欢喜又有点凄凉，心想孩子们会不会忘了父亲的模样？
晚上，孩子们都已睡下。秀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朦朦胧胧，她看到春峰穿着一身工作服，似乎刚从外地回来，又忙着要走。她看到他，好高兴啊，扑上去一把拉住他：
“你别忙走，让孩子看看你！”
第二天，她把梦告诉孩子。三个孩子都哭了。大女儿佩敏从箱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郑重地递给妈妈。秀娥打开一看，原来是春峰的放大十英寸的相片。她愣住了。佩敏流着泪说：“这是我领到工资后偷偷地把爸爸的照片拿去放大的。怕您看了伤心，一直没敢拿出来。妈妈您放心，爸爸永远活在您的心里，活在我的心里，活在弟弟、妹妹的心里。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
秀娥捧着春峰的遗像哭了，又笑了，多么懂事的孩子！她想，老张要是活到今天，也该打心眼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