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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的小河和永存的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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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8-06
第8版()
专栏:春潮曲

消失了的小河和永存的桥
陆基民
我的故乡在珠江三角洲,这里几乎每一个村庄,都有一条和大河相连的小河,从一座座青砖灰瓦的古老房舍前流过,把村子分成两岸。河面上,横跨着一座或数座小桥。我们的村子,也有一条这样的小河,河上,也有一座桥头掩映在榕树绿荫中的单孔古式石拱桥。
这条河,是故乡和外界联系的“路”。每家每户都有一只小小的三板艇,泊在河边对着屋门口的小水埗头。
而那座小小的石拱桥,不仅是连结村子两岸的路,而且是故乡的骄傲。据说,清代道光年间,英国人侵占省城后回师虎门,曾有一队士兵从兵舰上岸,想敲走桥头那两对石鲤鱼。乡亲们学着广州三元里的村民,鸣锣聚集,吓得他们不敢再动。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这桥两头的榕荫下,是令人神往的地方。孩子们在这里追逐嬉戏,弹玻璃珠,踢毽子,或顺着拱桥由下往上跳级级。每年逢“龙舟水”大涨,拱桥又成了孩子们的跳水台。蕉黄荔红的夏日傍晚,我们这些象猴子般野的男孩,都拿着根带小钩的竹竿,拥挤到桥顶上,待满载的船队从桥下经过,便探出脑袋,勾取一串荔枝或几只香蕉。
童年的欢乐,随着时光的流逝和我的远走他乡而逐渐遥远了,而这小河、三板艇,尤其是那座石拱桥,却掺和着浓烈的思乡之情,始终活跃在我的记忆中。很遗憾,近十年,我数次回乡,看到的是小河干涸、淤塞了,那些三板艇,有的倒扣在埗头边,被太阳晒得裂开了一条条长隙,掉光了桐油,象一块块出土多年的棺材板。有的半淹在黑色的淤泥中,腐朽的船板长满了青苔……
但我盼望着有一天,小河和小桥能和我的心一样返回到童年。
去年秋后,三叔带着一群小伙子到省城来联系地皮,打算在市里建大楼,搞农副产品销售,办旅游业,全村乡亲共凑集了三百多万元。我又想到那条河。“有这么多的余钱,村里的河该整整了吧?”
“整了,整了!秋收前便整好了。”三叔高兴地答。  我脑中出现一幅美好的图画:一河清清的流水,两岸齐崭崭的石堤,精巧的石栏杆……
“不,成大马路了!”三叔纠正我的想象。原来,村里用了三十万元钱,在河床里埋了下水道,把小河填掉,修成了一条十五米宽的水泥大路。
我感到意外,也感到不快。三叔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现时不同了,县城的公路,已修到了大河的堤岸上,村里不少人家,已买了摩托车和手扶拖拉机,还筹措着买汽车呢。你想,一条大马路不是比只能撑三板艇的小河更来劲吗?”
是呀,人们对生活环境的要求和眼光,是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的,怎么能想象,火车的铁轮碾轧在马车的辙印上,拖拉机奔驰在只能供牛腿伸展的小田埂?不过,我还是惋惜那古老的石拱桥。它怎么能毁掉呢!它是故乡历史的见证,而且,社会越来越走向现代化,它作为颇有特色的古建筑,就越是显得珍贵。
“亏你还是城里人呢!”三叔带点揶揄地说:“就许你们省城兴天桥?”
三叔呵呵笑了好一阵,才解释说:“填河修路那阵,我们便考虑过了。这路要修,桥也要保留,议论了一番,最后是一帮后生仔提议说,省城马路上有人行天桥,我们何不把小桥的两边地台升高,也作成一条天桥?这样,古迹保留了,以后那些伯爷公伯爷婆和细佬们过马路,也不用躲闪那越来越多的车辆了。这一说,博得老少一齐拍掌拥护。现在可好了,傍晚,站在桥上看归来的乡亲,踩着单车,骑着摩托车,开着‘手扶’,载着农副产品在桥洞穿梭般进出,比当年看板艇更有趣味。”
啊,故乡的父老兄弟,曾经被人们认为最守旧、眼光最短浅的农民,新生活也正给他们安装上现代化的触角,熔铸着新的生活情趣。
今年春节,我放弃了观赏省城一年一度的花市,赶回家乡。大年初一,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是在那古老的拱桥上,和那些身穿时款新衣,不停地高抛着点燃的炮竹的小孩们一起度过的。面对着桥洞下喜气洋洋络绎而过的人群,川流不息的单车、摩托车和那一队队踩着彩车、舞着醒狮、敲着锣鼓缓缓走过来又渐渐远去的“采青”队,我仿佛感到,我不是站在古老的拱桥上,而是站在一个新世纪的观礼台上了望。我看到的,难道仅仅是被新生活的激情之火烤红了脸孔和水乡升平娱乐的年俗吗?不,我分明看到了故乡一部立体的历史。这永存的拱桥啊,铭刻着水乡久远的传统和文明,而那变成了宽阔大道的小河呢,不正是乡亲们美好的憧憬和追求的延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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