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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先生的讲演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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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8-08
第8版()
专栏:大地

巴金先生的讲演稿
〔日本〕 丰田正子
那是1980年4月3日。欢迎中国作家代表团委员会事务局设在代表团下榻的新大谷饭店。事务局里一片繁忙,但充满了接待巴金先生一行十二人的喜悦、愉快、热烈的气氛。我不是谦虚,在事务局里我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我愿意帮助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杂务,因为每天能够见到曾经使我入迷的文学名著《家》的作者,我感到幸福。
明天,巴金将在朝日讲堂发表为这次访日特别准备的长篇讲演。译员八木女士把一份厚厚的稿子摊在桌子上,大概正在准备讲稿。窗外,黄昏中的东京街道已经亮起了灿烂的灯火。我突然想起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今天晚上回去看看,夜里再赶回来。当我站起来,正准备回房间收拾一下时,八木女士对我说:
“丰田先生,我正在核对巴金先生明天的讲演稿,您能帮助我把中文和日文对一下吗?”
我惊讶地说:“我能行吗?如果我干得了,我是愿意帮忙的。”我边说边往回走,来到桌子旁。
“怎么核对呢?”我看着巴金先生的原稿和日译稿,巴金先生的原稿字很小,但字迹清晰、潇洒。“我只懂日文,我读日译稿,你来看中文。我读得慢些,如果有译错的地方就能发现。好,开始吧。”
“文学生活五十年,巴金。我是一个不善于讲话的人,极少发表演说,今天破例在这里讲话,只是为了报答日本朋友的友情……”巴金先生的讲演,就这样开始了。他用朴实真诚的语言,坦率地告诉人们,他诞生在四川省成都市一个大地主家庭,怎样走上了文学道路,苦闷而美丽的青春,恶梦般的“文化大革命”以及在文革中所经受的苦难,今后的创作计划。
那真诚的语言激烈地震撼着我的心。读着读着,我流下了热泪,继而泣不成声,无法再读下去,只好停下来。我摘下眼镜,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对八木女士说:
“八木,这是非常动人的讲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你都要用心领会。明天如果不能把巴金先生的讲话准确地转达给聚集在朝日讲堂的听众,我们就对不起巴金先生。你可要竭尽全力译好呵!”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八木女士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说:“我看这个讲稿不如由丰田先生来读。当然我到时候也上台,坐在丰田先生旁边。大家看怎么样?”周围的人都点头赞同。这怎么行!我转过挂着眼泪的脸,摇头反对。这不是祸从天降吗?但周围的人都坚持叫我来读,在我的心里,一种重大的责任感取代了大祸临头的恐惧,所以决心试试看。可是,我怎样才能把讲稿读得好一些呢?我想把别人写的日语稿自己重抄一遍,这样容易辨认。但这里没有稿纸,西园寺一晃先生给他的妻子打电话,叫她马上从家里拿五十张稿纸送到饭店来。不知谁在桌子上放了两瓶保健饮料。我把自己的钢笔和备用的两枝圆珠笔准备好,在稿纸送到之前,躺在床上稍事休息。
开始抄写时,已经九点多了。夜深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事务局,此刻一片宁静,偶尔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一切都安睡了。我独自一人,握着笔,抄着巴金先生的讲稿。老实说,我有高血压病,心里发慌。但我默默地祈祷老天保佑。同时也几次想起毛主席的话:不管多么广阔的田地,也要从脚下一步一步地耕起。
抄写有深刻内容的讲话稿,绝不是简单的机械似的复制。沉重的疲劳感使我头昏、胸闷、恶心想吐。“正子,加油!坚持住!”我自己鼓励自己说。抄了二十页,天就亮了。还有十六七页,再加一把劲,坚持到底。
东京街市的金色灯火,在黎明中,变成了淡黄色,象透明的液体似的。饭店里响起了清晨的嘈杂声,电话铃声。
最后,巴金先生谈了对中国青年作家的期望,结束了讲演。抄到这里,我的工作也结束了。我已经有八分把握圆满地完成在朝日讲堂朗读讲稿的任务,还有二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我可以休息一下。我安心地倒在床上。
〔陈喜儒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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